【风铃】
“叮叮咚,叮叮咚,叮……”
这是夏日的午后,风越过青翠欲滴的苹果园吹来的声响。在风铃细长的铜管里荡了一圈,随即欢快地跑遍整个城堡,连他的唇边,都沾了一点呢。
“马纳,马纳,你在哪里?”
他听到有人叫他。
捂住嘴迅速地躲到窗帘后,他尽力小心翼翼贴住墙。
“叮铃,叮铃,叮咚……”
“马纳,马纳,你在哪里?”
那声音由远及近,眼看就要到他身边,他小小的手掌渗出汗珠,沾湿垂在脸侧的黑发,连呼吸也一带潮热起来。
“马纳,马纳,你在哪里?”
那道声音却渐渐走远了。
他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甩甩头发,拈起窗帘一角伸出了小脑袋。这时,一道黑影窜过来。
“吓!”
“哇……呜呜……”
“你的小尾巴伸出来啦!”
“啊?呜……”
他随即领悟,泪汪汪地抱怨,“涅亚,你又吓我!”
“谁让你的小尾巴这样显眼?”短发的小孩子笑咪咪。
看见哥哥仍旧捂住额头,他瞪大了圆圆的猫眼,“嗯……撞痛没有?”
“唔------”他没有说话。
午后的阳光穿过绿阴洒在他身上,半是灼热半是清凉,那双永远水汽丰沛的眼睛,此刻滴溜溜流转如黑宝石。
他的兄弟着急起来,抓住他肩膀要凑近看,“怎么回事?痛不痛?要不要去床上歇息一下?”
“呜……”从他的喉咙深处传来一声啜泣。
“诶咦?!马纳,你没事吧?管家,管家--------呜!”
“哗!”他也被马纳甩了一脸水啦!
“嘿嘿!”小马纳放开徉装的小手,开心地笑起来,“你吓我一次,我也吓你一次,我们扯平。”
他俯下身笑嘻嘻地伸手,“起来了。”
他的兄弟只留给他一个乌黑水亮的头顶。
嗯,手感不错。他想道。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闷闷的声音从跌坐在地的小孩子那里传来。
“什么问题?”
“你刚才为什么躲着我?”
“我给你吹吹?”
“哇!”小孩子愤怒地抬头,“不准转移话题!”
这下他发现了更重大的问题,哥哥居然不敢看他!
他方才因为惊诧而湿漉漉的眼神危险地亮起来。
“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哪?”他站起来,凑近偏过头去的孩子,左嗅嗅,右嗅嗅。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药味,看来今天乖乖地喝了药。
“……喂,别像个小狗一样。”小马纳脸上腾起红晕尴尬地推开了弟弟。
“可是哥哥刚才在看什么哪?”他的弟弟穷追不舍。
“……”
“哥哥!”短发的小孩生气地捧起他的脸强行把它转过来,“看着我,我们不是说好永远不会隐瞒对方的吗?”
四只水漉漉的黑眼睛相对,地面上窗棂分割的日光有着浓烈的嫩叶气息,长长地叹息一声,长头发的小孩子说话了:“我怕你嘲笑我……昨天妈妈从城里带回了风铃,我让女佣把它挂在这里,想听听它的声音。”
“这有什么好嘲笑的?”他的弟弟脸上写满疑问。
“叔父每天给你都给布置骑马、射击这些厉害的功课,我却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读书,况且你这么忙,我没有理由拉你来这里呆一下午。”
小涅亚歪头奇怪地皱起眉,“说什么呢,哥哥?我怎么会嘲笑你?”
“……”
他的哥哥泪汪汪地笑了出来,“眼睛还痛不痛?我给你吹吹?”
“不痛啦。”
“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在这里听风铃?”
“当然。”
过了一会儿------
“喂,小傻瓜,要闭上眼睛。”
“哦。”
又过了一会儿-----
“马纳。”
“嗯?”
“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是不喜欢骑马射箭嘛?前天还让我帮你向叔父隐瞒你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的事,躲在房间里玩编织。”
“嘿嘿,被发现了。”
“马纳!”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刚才胡说八道,我原本想今天听一听风铃的声音成色如何,明天再叫你一起来。”
“……哦。”
再过了一会儿-------
“马纳。”
“咦?”
“你真的……怕我嘲笑你?”
“哈。”他侧过身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兄弟蓬乱的小脑袋,“想什么呢?我知道你不会嘲笑我的。”
“那教我怎么听风铃的声音吧?”
“呼……”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学我这样。”
“呼……”那短发的小孩子也学着如此。
“现在不要睁开眼睛。”
“哦。”
一时风飒然而至。
“叮铃铃铃铃,叮铃,咚咚咚咚叮,铃……”
“涅亚,你听!”长发的小孩子高兴地叫起来,“风先生唱起来了!”
涅亚悄悄掀起一咪眼皮瞅向兄弟,哥哥手舞足蹈的模样让他也开心起来。
“哇,我听见了!”
“不,还不够!仔细听,这是从天空那里吹来的风!”
“天空吹来的?”
“慢慢地听,是不是有飞鸟的声音?”
他仰起头听。
“啊!”他突然叫了出来,“我听到了!”
“我听到了!哈!”他惊喜地重复着,“我听到了!耶!”
小马纳无奈地扯住跳上窗台欢呼的弟弟,“等一等,还有很多其他的呢。”
“它们有很多种么?”
“有啊,风吹过海洋,吹过天穹,吹过玫瑰上的露珠,吹过夕阳,吹过银杏叶,吹过洋李子,吹过城堡外枫芒如针的金色麦田,吹过青青的苹果树,再吹进城堡,听到的声音……有很多种不同呢。”
“这是从远方吹来的风呢。”短发的小孩子遐想起来。
“是哪。”
“我也从书上看到过,外面的世界好大啊,有平原,也有高山,还有峡谷河流,啊,还有望不到头的冰川,上面全是堆积的石块呢!”
“……扑,”小马纳笑了出来,“你翻的是叔父的世界地理册吧?”
“你怎么知道?不对,”涅亚眼睛转了转,“难道你也偷偷去读了?”
“嘘。”他的哥哥立刻将食指抵在他唇上,“这是秘密。”
“哥哥,你不乖哦。”他坏笑着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抵在唇上的手指。
“吓!”小马纳像炸了猫咪立刻把它缩了回去。
“你又吓我!”他控诉地望着弟弟。
“你听!”他的弟弟笑嘿嘿地转过身,“风先生又开始了。”
“叮,咚咚叮,叮叮叮叮……”
“哇!”小马纳兴奋地叫出来,“这次是从城外的大河上吹来的!”
“你怎么听出来的?”
“闻出来的。”
“什么?”短发的小孩子脸上写满不信。
“来自不同地方的风,吹过我们头上的风铃,就变成另一种清脆的声音,但是仔细听的话,它们有微妙的不同……它们携带着发源地的味道,在风铃里回荡一圈再散开,我们站在它下面,可以嗅出来。”
短发的小男孩学着哥哥使劲嗅起来。
也许……真有淡淡的水腥味?
“我喜欢风穿过风铃吹来的声音,让我觉得,是远方的景物编织了秘密,把它们送到风里,”哥哥仰头望着檐下的风铃说,“然后风铃就是解读它们的钥匙。”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静静的风来了又来,绿叶沙沙的声音彼此摩挲交接。静下来,再静下来,好像呼吸里都沉淀了绿叶的清凉。
“哥哥。”
“怎么?”
“好想去外面看一看呢。”
“我也是。”
“我们一起去吧?”
“当然。”
他们继续趴在窗边数风铃有多少种声音。
------这天,坎贝尔家的保姆很高兴,因为小调皮鬼涅亚乖乖地呆了一下午,直到晚饭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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