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一个可能是全世界最无聊的城市里,这里距离我的家有四千公里,我讨厌这里的人们。他们吃饱了没事干。
我始终认为吃饱了没事干是褒义的,因为这句话总是用来形容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那一部分人,他们在吃饱了之后没事干,他们撒一泡尿把泥巴捏成窝头的样子,他们写一段程序去监控室友在看什么网站,他们养了画眉教它学狗叫养了蛐蛐教它们去打架。
吃饱了没事干的重点从来都在于干了的事情,可是这里的人啊,吃饱了之后,就真的没事干了。
这里晚上六七点钟了天还是亮的,街上没有行人,两旁没有店铺,四周的居民楼都一模一样。我走在下班的路上,试图用想象力为这二十分钟的路加些点缀。这几天回家的路上我意淫自己是一名往返于苏州和重庆之间的卡车司机,体会了途中小姑娘和菜的口味变化,可是由于我去过的地方实在有限以及我也并不会开车,这段意淫很快就难以为继了。于是今天我想象跟一个漂亮姑娘邂逅,我给她写了一首诗,我说:“小河流水哗哗淌,姑娘啊你真漂亮。你要跟我回南京,我在南京没有房。” 这里的空气太热太潮湿,街道太干净,天太蓝草太绿,实在是不适宜严肃的文学创作。再一次难以为继。
昨天晚上我听了许久潜伏的片尾曲《深海》,今天走着走着,就在脑子里播了出来。“在黑夜里梦想着光,心中覆盖悲伤,在悲伤里忍受孤独,空守一丝温暖。” 孤零零一个人深陷在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再讨厌在工作日的早上还是需要穿戴整齐去上班,喝这里的水,吃这里的粮食。四千公里远外是可爱的解放区人民,他们的生活或许没有这里富足,但是他们有趣,阳光,他们在建设伟大的事业,他们会教画眉学狗叫。我混在这里的人群里,与众人无异,可是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分每秒,我都记着,我的来处,我的人民。我的任务是获取敌占区的关键科学技术,在恰当的时候带回解放区。
那我可不就是一个地下党吗。
我打开钱包看了看里面的一张一百块人民币,这张人民币是当年离开家的时候,我爸放在我钱包里的,当时要在广州转机,这是在白云机场的午饭钱,我没有花掉,就一直放在钱包里。人民币上的毛主席慈祥地微笑着,似乎在鼓励我为了革命工作再接再厉。看着看着,我又想起出发前组织给我的殷切嘱托:“好好读书,少打游戏,上床睡觉前一定要认真洗漱,缺钱了就跟家里讲但是你也别瞎花钱,跟同学要融洽相处,出去玩儿的时候记得拍照发回来给妈看看,我听说那儿什么什么挺好吃的,你尝尝告诉我。” 我想着想着有些出神,但很快警醒过来。我环顾四周,看见四下无人,小心仔细地把这张人民币叠了起来,放进了钱包的夹层。
不知道革命同志们现在在做什么,当年同期学习的同志们,一小部分留在了解放区,大部分则潜伏在敌占区。与我很要好的曹笙同志,很早就去了另一个敌占区,那里的斗争形势比较复杂,想必他的工作也很艰难危险。去年我曾假借探亲为名短暂地回到解放区,碰巧遇见了回来汇报工作的曹笙同志,多年不见的革命战友相见,我们激动地畅谈了一夜,痛斥了资本主义的腐朽堕落,尤其是在民生方面,万恶的资本家在敌占区生产的食品,味如嚼蜡!我们又一起畅想了祖国的美好未来,终有一天解放区生产的游戏,也要对敌占区锁区,逼着他们翻墙之后,忍着几百的延迟来打。终有一天,革命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回来了,回到解放区的怀抱,回到人民的怀抱!“祝我们早日毕业然后挣够了钱回家!”“烤串火锅鸭血粉丝汤万岁!” 啊,这短暂的幸福。
我继续在路上走着,这时从路边蹦出来一只蛤蟆,大大的眼睛鼓鼓的肚皮,这是一种革命工作者都热爱的动物,但是敌人们视之为邪恶的象征。我看着虵,不由地会心一笑,但是旋即我意识到大事不好,因为迎面走来的一个年轻人明显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反应,我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凑过来,轻声地问: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我轻声回答道。互相点头致意后,我们便又各自走上了各自的路。这位素不相识的战友,祝愿你平安。
“我的泪水是无底深海,对你的爱已无言,相信无尽的力量,那是真爱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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