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不识
“下雪了,小郡主怎么坐在这,服侍你的人呢?”
采薇回过头看向不远处正走来的萧景琰,忙起来向他福礼,“靖王殿下,屋子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萧景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话想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采薇歪着头看向他,有些落寞地问,“我究竟何时才能回去,娘亲一定很担心我。”
她在那牢里迷迷糊糊地晕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被妥善的安置在这,睁眼醒来所见之人,不是娘亲也不是爹爹,却是靖王。飞流本是趴在床边,见她醒来很是高兴。采薇拍拍脑袋未能明白,又见到了那个小乞儿换了身干净衣裳,脸洗净了倒是长得清丽。萧景琰闻声赶了过来,萧珩跟在了他的后面。
“你醒了,感觉可好?”
“我怎么了?这里是哪?我们不是应该在牢里吗?娘亲呢?”
萧景琰轻声笑道,采薇抬头盯着他,眨着眼问了他一长串的问题,这模样倒有些像霓凰。当年初来京城的霓凰郡主也是这般,总追在他和小殊身后,问东问西,似乎总有好奇的事。
地牢阴冷,她复发了哮喘,自然不知道那晚金陵城里甚是热闹。听闻她娘亲霓凰郡主提着剑架在了那个大人脖子上,直直地冲进了地牢来救她。她那郡主娘亲抱着她闯了宫门,扰了宫宴,要向沈国公讨个说法。陛下怜见,罚了沈国公一年俸禄,并下令彻查此案。又听闻当晚那作恶的沈世子突然生了场大病,奄奄一息。
可未到第二日天亮,沈国公一门数十年来贪赃枉法的书信都呈到了陛下面前。本来嘛,梁帝对于这些不是不明了,可偏偏其中有一桩是前几年黄河大水,朝廷拨的赈灾款在路上被山匪劫了,本来这是桩无头公案,也就不了了之。可因这黄河一带的伤亡人数高达十余万。陛下龙颜大怒,当场砸了砚台把沈国公府给抄了。沈国公在牢里连连喊冤,撞得头破血流。萧景桓一早就在殿外等候着为沈国公求请,另一方东宫又赶来,两方各执一词。
梁帝听得厌烦冷静下来后,想着要将此事好好细查,却又寻不出什么适合的人选。恰巧宫女端着甜汤进来,静嫔做了些孝敬太皇太后,皇祖母念叨他派人送了来。这差事便落到了向来不受宠的萧景琰身上,另将霓凰郡主请进了宫内小住。说是小住,更多的是不想让穆王府插手此事。采薇发了病,太医叮嘱着不好随意移动,便一同交代给了靖王。
萧景琰一下子接了沈国公案,还要负责照看好采薇。这个向来沙场征伐的靖王,一时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要去大理寺调阅案卷,也得不到什么配合。指望从老奸巨猾的沈国公嘴里套出什么话更是不可能。萧景琰只能依着那封书信,寻着些蛛丝马迹。
方从外回来就瞧见采薇坐在廊下,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雪花,小姑娘伸出手小心地接着有些不经意地哀叹了声。再走近几步,那个从牢里救回来的少年,站在转角处的廊柱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是我这王府有不周之处,住得不惯吗?太医嘱咐小郡主你这病需静养,再过几日霓凰郡主便会来接你回去。”
采薇盯着他瞧了一会,转身往屋子里走,说话的语气颇有些老成,“你们大人就喜欢骗小孩子,这沈国公案未能下定论前,我娘大概是连宫门都出不来吧?早知道当日就不多管闲事了。”
“不敢……不敢……骗……”萧景琰一时有些结巴,可采薇所说皆是事实,他也的确没说实话。
“姨娘曾说过等我十岁生辰便会回来,可是我的生辰过了,她也没有回来。所以啊,你们大人说的话,不可信。”
小姑娘说的认真,萧景琰有些哭笑不得,瞧着采薇坐在了火炉边,打开小桌上的点心盒,挑了一块朝他招手,“你能别老送榛子酥来吗?”
“小郡主是觉得不好吃吗?”
“殿下能别老叫我郡主吗?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我这个郡主名号是冒牌的,不过是霓凰郡主收养的遗孤,你跟他们一样唤我采薇。还有我自小对榛子过敏,这些都是碰不得的。”采薇又抓了一块太师糕递给了他,小姑娘吃得正欢,全然未注意到萧景琰的失神。
萧景琰低头看着手中的糕,喃喃自问,“你也不能吃榛子吗?”
约莫在靖王府又待了五日,沈国公的案子被定了下来。沈国公一门被抄斩,所有家产皆没收,曾赫赫一时的沈国公府被官府查封。那连日在病榻上躺着的沈世子忽然变得疯疯癫癫,看守他的人一时未看住,那沈世子在这寒冬里赤着脚跑上了街头。曾仗着父亲的势力,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那个恶霸彻底痴傻,被百姓追着扔了烂菜砸了臭鸡蛋。听说,最后投了孔庙外的秦淮河,被捞上来时已面目全非。
萧景琰亲自将采薇送回了穆王府,他抱着她下了马,采薇扯着他的袍子,“靖王殿下不进去坐坐吗?”
“不了。采薇你快进去吧!不是吵着要见你娘吗?”
采薇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甜着嗓子问他,“听说,你们小时候是好友,现在不是了吗?”
萧景琰愣了片刻,回过神小姑娘已跑着进了王府。他回过头牵着缰绳往回走,列战英跟在他身后,小声问,“殿下,怎么了?”
现在不是了吗?怎么会不是呢?萧景琰忽地回头看向那关上的穆王府,忽然地想对采薇说,如果他能回到她这般年纪。如果能,他绝不会争着要去那夜秦,他一定要跟着小殊去北境。如果能,他绝不会在去关山剿匪前同小殊霓凰怄气。如果能,可是他不能啊……
金陵城的市集白日里无比热闹,他们走到下一个路口时,瞧见那苏先生身边的黎纲迎了上来。黎纲向他行了礼,指了指一旁的茶楼。萧景琰抬头瞧见了那厢房里的人,回应地点了头将缰绳交给了列战英。
“靖王殿下。”
“苏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在此等候,有何事想问本王?”
梅长苏却只是低头往他的茶碗里添了茶,似笑非笑地问,“殿下不知吗?”
“若是沈国公案,萧某在此谢过。只是苏先生为何帮我这无权无势的皇子,若是在太子或是誉王之中选一人,不是更好吗?”萧景琰喝了一口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样,多无趣。”
萧景琰心中一惊,坐在他对面的梅长苏说得轻描淡写,似乎为了这个天下而夺嫡的手足相残在他的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先生身为琅琊榜首,得之可得天下的美名,何必来这金陵城中搅弄风云?”
“靖王殿下既然知晓,难道不曾想过一试吗?”梅长苏听出他语气里的鄙夷,方顿了顿反问。
“为何是我?”
“殿下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光凭你这些年南征北战,也不该还是个郡王,处处任由旁人欺压。我若扶助你在这夺嫡中夺得那个位置,岂不说明我这琅琊榜首并非虚名。”
萧景琰捏紧了手中的茶碗,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病弱书生的人,“那么先生也该知道,我厌恶你这样的人,就算来日本王真能得到那个位置,我也不会重用你。”
“殿下只需回去细细考量,待有了答案再拒绝苏某也不迟。”
萧景琰站了起来,转身欲下楼,又听梅长苏问,“殿下那日从牢里救出的那个少年如何了?”
“苏先生连个孩子也要利用吗?”
“殿下说笑了,只是那日在街头瞧见这少年,敬他一身傲骨。若是有个正经先生教一教,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我倒不知苏先生还有这个兴致?可惜那少年伤好后,已向我告辞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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