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田挽还处于恍惚之中，她悄悄地抬眼瞄了瞄位于驾驶座的樊枫。怎么办，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田挽可以肯定，他现在很生气。从他刚刚拽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另一辆车中扯出来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他的整个呼吸，都带着戾气。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能把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惹怒，她倒是觉得，她田挽也是人才一个啊。不过，眼下的他，有些棘手。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办法看怎么顺他的毛吧。

  “我看你，好像挺高兴。”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你看错了。”说完田挽便后悔了，不是想好要顺他的毛的吗，这么一说，恐怕越发惹怒他。

  樊枫忽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无力感，仿佛他握紧的每个拳头，都打在棉花上。

  从田挽入住的酒店楼下离开后，他便一直心绪不宁，烦躁不安。他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以前他对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他想要的东西都能通过努力得到。但是在田挽身上，他的自信好像都不再管用，他甚至隐隐开始觉得，田挽可能是他努力了也得不到的。他承认，他是第一次这么想得到一样东西，不，应该说，这是他第一次想得到一个人。可是她跟他说了什么？她说她是来道别的，她说她明天就要离开了。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毕竟她的家在中国，她跟他之间，说到底也不过是她在异国他乡的一段无关紧要的邂逅罢了。她说过她喜欢到处游玩结交朋友，所以他于她而言，可能连邂逅都算不上，邂逅何其浪漫，从她对待他的态度来看，他对她来说充其量不过是她这趟旅程必将遇到的众多人中的一个而已。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但她为什么要跟他说那句话？“ I’ll be there for you.” 为什么是这句？田挽难道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吗？既然说了要永远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又要从他的世界里离开？对，她说过她以后会在适当的时机离开。他忽然觉得可笑，既然最后都会离开，那他要这短暂的陪伴做什么？不，他不接受，他开始质疑起田挽从前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回想从前田挽与他相处时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忽然，那晚在酒吧时他抬手制止她喝酒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那时，她一手握着酒瓶正要往嘴里倒，他不假思索一手抓住她拿着酒瓶的那只手，正好他的大拇指朝着她手腕上脉搏的位置，他能确定，当时她的脉搏跳动，比正常人快上许多。他忽然睁大眼睛，内心涌起一阵狂喜。他怎么没有早点料到？还好，现在还来得及，还好，差点错过。

  于是，他赶紧抓起手边的外套，一边迅速拨通田挽的电话一边疯了般往外冲。等他坐上自己的车准备往田挽入住的酒店方向开时，田挽的电话也还是没有接通，一直显示无人接听状态。心里又急又无奈，他努力定了定神，给田挽发了一条消息，迅速开车离去。

  此时田挽的手机在持续响了好长一阵的铃声后，终于回归宁静。一旁的男人气定神闲的拿起桌子上的咖啡细细品了一口，眼角余光瞥到桌上手机原本黑暗的屏幕又亮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刚想伸手去拿手机，抬头间见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伸出的手便改为去握刚刚放下的咖啡杯。

  “你的手机刚刚一直在响，你赶紧看看，说不定是谁有急事找你。”

  “嗯？我看看。”田挽从洗手间出来转到他们坐席方向的时候，刚好看到司机小哥放下杯子正要去拿什么，她视力虽不太好看不清他具体要拿什么，但从他伸手的方向来看，那个位置上只有她正在充电的手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一瞬间改了方向，又去拿他的杯子。有意思。

  “走吧，我要回去了。“看过手机接收到的消息后，田挽拿起包率先往餐厅外走。

  赶忙跟上田挽，司机小哥在田挽伸手之前抢先替她拉开了餐厅门。田挽抬眼懒懒看了他一眼，也不多理会他，径直走了出去。司机小哥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回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自从那次从游乐园送她跟她朋友回去后，他就没再见过她，期间他也试着跟她联系，但她似乎一直很忙，总是跟她的各种朋友一起，给她发的消息，她也总是过很长时间才回复。终于在前几天，她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说她马上要回国了，想向他要个地址把送他的礼物寄给他，感谢他上次特意过去游乐园接她跟她朋友。他以各种理由推脱没有给她地址，他听说中国人特别讲究礼尚往来，所以他知道如果她把礼物送到了，他们俩之间就两清了。他知道她不可能留在这里，旅途完后她就会回国，但他有他的一点儿私心，最起码在她回国之前，他想见她最后一面。于是，他东扯西扯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在最后装作不经意地问出了她回国的起飞点。

  他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城市作为她的最后一站，因为这不是一个旅游城市，而且对飞国际航班的人来说，这边机场的航班对他们也不友好，需要转好几个中转站。但也许，他已经找到了答案。刚刚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她的手机一直响，响第一次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在意。响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又不免好奇，是谁这么契而不舍，于是他看向田挽的手机屏幕，铃声刚好终止，屏幕切换到屏保模式。他好笑地摇了摇头，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