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呀,您就甭逗您孙子了,您看,您孙子这都快吓尿了。”那男子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眼里却闪着灼灼的光,亮的可怕。
傻子初时过于惊讶,这时才细细打量这男子,原来是这王家的邻居,姓赵,平日里都叫他赵二坨子,这绰号可着实有些奇怪,不过绰号这东西本就是奇怪的,想我傻爷一点也不傻,还不是被这些人叫傻子么?这样一想,傻子便有些释然了,不过是个称呼罢了,那些人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去吧,又伤不到傻爷半根汗毛。
“二坨子,当初你对傻爷我也不错,大太阳下专门给过我喝的,冬天也就只有你让我在你家那灶房里面窝着,我傻爷人不傻,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傻爷我对天发誓,今天这事,我就把它给烂到肚子里去,再吐不出半点风声,怎么样?”傻子蹲下来,朝着二坨子吹了口气。
“爷爷真是爷爷,真是照顾您孙子啊!爷爷您说,有什么事孙子能替您办的?”赵二坨子跪行两步,揽起傻子那过长的、脏兮兮的衣服下摆,顺带就抱住了他的腿,用自己可怜的目光迎接着傻子干裂的嘴巴,仿佛哪里有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亦或是嗷嗷待哺的雏鸟等待着返巢父母的喂食。
“嘿嘿,二坨子,傻爷我怎么着也得有四十多岁了,这辈子也一直都在这破地方待着,浪费了爷爷我的满腔抱负,赶明儿你去弄只驴来,把爷爷我给带到城里,日后我在城里发了财,嘿嘿,可忘不了我的好孙儿啊!”傻子竟忽然说出了这一番话,可真是让赵二坨子吃了一惊。
赵二坨子跪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在盘算着究竟什么才能让这傻子开心,毕竟自己家里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也正是因为穷,自己才不得已打了三十多年的光棍,最后和邻居家老王妇人眉来眼去,勾搭上了,做下这等下贱事情,最后也是被这下贱人撞破了,倒也有一些命运的安排。
但赵二坨子想破了头都没想到,傻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心里已经在狂喜,看来傻子被人叫做傻子,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赵二坨子简直太喜欢这个傻子了,傻的天真,傻得可爱。
傻子看到赵二坨子立下毒誓,必定要将他傻爷稳稳当当的送到离这里有三天路程的城里后,心里也有些得意。傻爷这般知恩图报,想必赵二坨子感激的要命,以后自己在城里混上一番,就不要他当孙子了,索性就当自己的儿子吧。
傻子提出想去城里这个想法也不是一时兴起,在他过得艰难的时候这想法便常常冒了出来,例如夏天蚊虫叮咬的时候,傻子一边恼火的拍打着这烦人的玩意儿,一边却在想着城里必定是没有这些吸人血的东西的,因为村子里但凡是去过城的,无一不是在大肆宣扬城里的一切。不仅东西好吃,样式新鲜,就连那的人也长得俊俏,不像村里的人,长得简直是“粗鄙!”那人将这新鲜词说个大伙听的时候,甚至引起了轰动。大伙夸着那人长了见识,学了这文绉绉的东西,便也是不得了了,是有了些学识了。殊不知那人只是在城门口蹲着啃干粮的时候,被路过的人啐了这一口学会的。从此以后,这“粗鄙”二字便成了这人的口头禅,甚至于一句话里竟说了三次。村中的大伙也对他愈发敬重,简直是把他当成了村中的圣人,也似乎忘记了这人曾经和傻子一同在太阳底下数蚂蚁、在冬天骑着狗跑的蠢事了。
傻子是把这一切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的,他只知道那人去了一趟城,从此人们就不再把那人和他相提并论了。对于这一改变,傻子是很不服气的,他也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去一趟城里见见世面,再学上几个譬如“粗鄙”这样的高档词,好叫大家都对傻爷尊重些,日子能过的再舒坦一点。
所以去城里简直就是傻子的梦想,因为数遍村里也只有三个人去过城,村长年轻时去过,如今早已是个糟老头子,剩下的也就只有句句不离“粗鄙”的圣人和这赵二坨子,从此往后他傻爷就是第四个,若是能让城里的老爷们随便教上一教,学上一些圣人的谈吐见识,嘿!傻爷就成了傻圣了!
傻子想到这,不由得激动起来,浑身的虱子也随着主人的兴奋而活跃着,就在傻子的身上蹦哒着,以表示对这个宿主能保持旺盛的精力而感到满意。要照傻子平日的习惯,是必定要将这些恼人的玩意抓上一两个按瘪了以儆效尤的,但一想到自己被人叫做傻圣爷就浑身发痒,干瘪的胸膛里似乎憋着满腔的热血,非得让这些平日里跟着自己受苦的小虱子们多吸几口,傻子才不至于爆血而亡,这样一来,这些虱子们都成了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了。
“二坨子,明天一赶早就出发啊,别让傻爷我好等。”傻子稳住身形,以他这辈子都少见的严肃口气对着赵二坨子发出了指令。
“爷爷,您就放心吧,我现在就去村长家里借他那头驴去,保证误不了您的行程。”赵二坨子稍稍往后靠了靠,他注意到了傻子的身上有着无数的小生命,这些小生命并不介意换一个身体健壮的宿主。
傻子并没注意到二坨子的嫌弃,因为他在观察着那妇人,并不柔顺的头发被满脸的鼻涕和泪水糊在脸上,实在看不出她的半分美丽。傻子不禁鄙夷起赵二坨子来,这女人并不具备魅惑的能力,那就只能是赵二坨子先勾引她的,不过也怪她自己没有坚守贞洁,实在是有些可恨。
“晌午已过,老王又渴又饿,让我回来催你给他送些吃喝,你倒好,在家里舒坦,让老王在地里受罪。”傻子扔下这句话,径直走向水缸,满饮了几大瓢。现在,他得去向老王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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