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在辞职演说上提到,” 我是这个国家的第二位女首相,但我知道,我不会是最后一位。” 无独有偶,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也有一位令人尊敬的女士,她是美国高级法院史上的第二位女性大法官。她的一生,都在为推动性别平权作斗争。没有她,美国的平权现状,将落后几十年。她,就是我们的主人公,美国的年轻人亲切地称她为RBG的鲁斯·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
这位老太太的履历十分优秀,先后求学于康奈尔大学,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在康奈尔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都是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她在法学院期间先后担任哈佛法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法律评论编辑。她是哥伦比亚大学第一位获得终身教职的女性。1981年,她被卡特总统提名为哥伦比亚特区巡回上诉法院法官。1993年,克林顿总统任命她为最高法院大法官。在最高法院期间,她两度患癌,辩护了6宗女权的案件。她至今仍然没有退休。(注: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终身制,除非自己犯了大错,或者自己提出退休,否则会一直任职到生命终结)
虽然备受年轻人的推崇,可是政客之中却对RBG褒贬不一。有人甚至说RBG是“巫婆,僵尸。” 特朗普甚至说她是最高法院的耻辱。
可是,这依旧无法阻挡年轻人对她的喜爱,人们把她的头像印在马克杯上,印在T恤上,有人甚至纹身在手臂上。
那么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童年
RBG生于1933年的美国纽约布鲁克林,父母都是没上过大学的普通犹太人。父亲是第一代移民,母亲勉强算是第二代移民。虽然父母都没念过多少书,可是他们都非常重视女儿的教育,母亲更是RBG的精神导师。母亲在RBG念高中的时候已经患上癌症,为了能够撑到女儿上大学,一直在坚强地和癌症作斗争。可惜,她还是在女儿高中毕业典礼的前夕撒手人寰,没有机会见到女儿日后的辉煌。临终前,她对RBG留下人生的金玉良言:“成为淑女,保持独立。”(Be a lady, be independent.) 多年后,已经鸡皮鹤发的RBG解释道,她母亲的意思是说,” 第一,永远不要让无谓的愤怒占据你的心灵。第二,如果能够找到能共度一生的如意郎君固然是好,但是更重要的是,要学会自己独立生活。“ 纵观RBG的一生,纵使她多次对政见提出”异见“的时刻,她也从来不愤怒,而是运用她直击要害的逻辑能力,说出别人不敢说的问题。她一生都保持着得体和优雅。
在常青藤的求学生涯
RBG在17岁的时候进入康奈尔大学学习政治。在那个时候,高等大学只是女孩们寻找如意郎君的地方,只是一个为你以后的婚姻增加一个筹码的方式。(其实现在在很多人的普遍认知中仍然是这样。)RBG多年后回忆,在当年的男女比例为4:1的康奈尔大学,她在第一年的时候甚至没有重复约会过同一个男生。女生有时候不得不藏起她们聪慧的一面因为那个时候的男生不喜欢女生太聪明强势。(其实这个现象在60年后的今天并没有太大改善)她在康奈尔认识了她未来的丈夫马丁-那是第一个
不把她的聪明看成是威胁的男生。
从康奈尔毕业后,RBG考进了马丁所在的哈佛法学院(马丁比她高一届), 可是她面临的尴尬并没有停止。那时候的哈佛在金斯伯格入学前4年才开始招收女生,到金斯伯格入学的那一届,全年级有500个学生,女生却只有9名。课堂提问的时候,教授们都避免提问女学生,因为“怕她们回答不出来影响课堂气氛。” 在有一次参加一个法学院聚餐的时候,一位教授依次提问在座的女学生,“对于占用了一个本该属于男性的位置,你怎么看?” 场面非常尴尬和羞辱。有一次,她需要去哈佛的其中一个图书馆查阅资料,被人拦在外面,理由是“这个图书馆女人不能入内”。
RBG在就读法学院期间非常想进入哈佛法律评论担任编辑。而一个人必须成为全年级前25名才可以进去。在她法学院一年级的时候,她的丈夫马丁很自豪地预测:“我的妻子下一年将会进入哈佛法律评论担任编辑。” 有女同学听到了,向金斯伯格说:“ 你的丈夫真是自大,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进入哈佛法律评论工作呢?” (天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过,优秀的RBG怎么会被无谓的话语左右呢。她在第二年顺利地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哈佛法律评论工作。并且在转入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之后,依然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法学院担任编辑,其后以优异的成绩从哥大法学院毕业。
与性别平等作斗争的一生
1. 然而,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当RBG在1959年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哥大法学院毕业后,她竟然找不到工作。当时的法律界并不欢迎女性,因为当时社会的普遍思想是女性吃不了苦,女性赚的是零花钱,女性只能胜任秘书之类的工作。(好熟悉的论调)她在哈佛和哥大法学院的教授都为她推荐过工作,可是RBG仍然因为性别的原因被拒绝了无数次。最后,哥大法学院的教授杰拉尔德·冈瑟,给纽约南区地区的地方法院的法官写了一封推荐信,强烈推荐RBG入职。并且威胁地方法院,如果不给金斯伯格一个机会,他以后将不会向南区法院推荐一个哥大的学生。并且这位教授以人格担保,RBG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如果RBG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他会推荐候补的学生,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任何的损失。这样,成绩优异的RBG才在地方法院谋得一职。
2. 在60年代的时候,RBG在罗格斯大学担任教授期间,发现她的薪水比她的男同事的薪水要低很多。并且她被告知这样的原因是因为她有一位赚钱能力很强的丈夫。1969年,RBG开始教授一门课程《性别与法律》。受到她的学生的启发,她在性别平等这方面又了更好的理解。
3. 70年代的时候,RBG加入了女权组织ACLU,开始着手处理关于女权的案件。那时候,女性平权和反对种族歧视的运动正在席卷美国。我们知道,要让一个概念深入人心,除了要有自下而上的运动,更要把它们写进法律。而根据美国的法律体系,判例法是其重要组成部分。”判例法(case law)“又被称为”不成文法“, 是指某一法律案件的法律规则,可以作为先例,适用于该法院或下级法院所管辖的案例。该判例法诞生的法院级别越高,作为先例法就越有优势。这给了RBG很大的信心,如果她能够帮上诉到高级法院的“性别歧视”受害者打赢官司,那么“男女平等”将会获得宪法的地位。
在RBG经手的上诉到高级法院的6个案件中,有5个赢得了胜诉,以下只选择其中几个来说。
她经手的第一个上诉到最高法院的案件叫Frontiero v. Richardson。 为了方便记忆,就称为女兵住房津贴案。当事人Frontiero是美国空军的一名女兵。根据规定,已婚的士兵都能获得住房津贴,而当事人并没有获得。她到财务部询问的时候,被财务部告知:“ 你能进到空军服务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当事人提起诉讼,在地方法院失败后上诉到最高法院。RBG接手了这个案子,并希望法院能宣判“性别歧视违宪”。她梳理了建国以来女性被不平等对待的例证,在法庭上得出以下的观点:今日的女性,正遭受来自职场的歧视,女性所受到的歧视更普遍但难以察觉。对性别的区别对待,暗含着不平等的评价体系。现在的性别观念,将女性在职场受到的不公,美化为对女性的保护。这些区别让女性被禁锢于低人一等的社会地位中。 这是RBG首次口头辩护,大法官们已经被她包罗万象的辩词和周密的逻辑思维所吸引。最后,法官判决当事人胜诉,不过却没有判决该案能作为“性别违宪”的案例。
另外一个值得说道的案件是 Weinberger v. Wiesenfeld,简称鳏夫案。当事人温伯格的妻子生产时因为羊水栓塞去世,所以他只能在家当全职爸爸照看刚出生的儿子。他到当地的社会福利部门想领取一份单亲家长能获取的社会保障金,但却被告知这份保障金只能母亲领取。RBG接下了这个案子,在法庭上辩护说,基于性别的歧视不止伤害到了女性,也伤害到了男性。最终这个案子,被高级法院宣判胜诉,并且被写进了判例法里,作为下一个十年中相关诉讼的参考。
RBG接手的著名案件还有90年代的佛吉尼亚军校歧视案, 即United States v. Virginia 。VMI(Virginia Military Institute)是一所著名的百年军事院校,它丰厚的捐赠,优秀的资源,还诞生了多名四星上将,同时也是一名男校。90年代,有一名女生想进入VMI学习,却被以性别原因拒之门外。这名女性生提起了对VMI的诉讼,提出了该学校的招生规则违背了性别平等的宪法。当时RBG已经成为了高级法院的大法官,身份也从辩护律师成为了审理者和裁定者,这也是她进入高级法院后经手的第一单女权案件。Virginia方的辩护律师提出的观点是 “ 该军事学院的训练过于严苛,不适合女性。不招收女性是为了保护女性。” RBG认为,看似以保护女性为由的观点,却把女性放进了一个精密编织的笼子里面,束缚了女性的发展。 大法官RBG最后说:“一些女性的身体条件完全满足VMI适用于男性的入学标准,她们完全可以适应VMI对学员进行的所有训练。她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入读VMI的机会。此判决宣布该政策因妨碍女性享有完全的公民权利而无效,其中包括依个人能力追求事业,取得成功,参与社会活动并为之作出贡献的权利。” 如今的VMI已经开创招收女生的历史22年。在2017年,VMI还邀请RBG到现场,当时全场掌声雷鸣。并且对在座的女学生表示:“ 你们今天能够在这里学习,实现你们的梦想。要感谢金斯伯格大法官的付出。”
RBG并不是激进派的人。她在法律的领域,一步一步地推进平权事业的进步。她并不急于求成,她明白改变人们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有通过一个个的案件胜利,争取到“性别歧视”违宪的地位,平权才可期待。她用法律知识这根毛衣针,耐心地织就出了她想要的愿景。她所做的努力,是历史上美丽的风景线。
个人生活
1. RBG从康奈尔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丈夫马丁,并且在没多久就生下了女儿简( Jane)。不过,当她考进哈佛法学院的时候,她女儿才14个月。对于一个新手妈妈,这种辛苦可想而知。那时的RBG,每天仅有的空闲时间就是下午四点后和女儿玩耍。她说:“和女儿相处能短暂地把我从繁杂的事务中解救出来。” 然而好景不长,丈夫马丁在此时患了癌症。RBG一边兼顾自己的学业,一边还要帮忙跟进丈夫的功课,一边还要照顾年幼的女儿。那时候的马丁因为癌症治疗,每天只能在凌晨吃得下东西。RBG只能在凌晨叫他起来,弄东西给他吃,然后给他讲解课业上的要点。那时候的RBG,经常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而这样的生活她坚持了一年多,直到丈夫的癌症痊愈,并且按时毕业。后来,丈夫在纽约律所谋得了一份高薪,金斯伯格也跟着转去了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学习。我想正是这段经历让RBG彻底地赢得了丈夫一生的尊重。在多年以后,当妻子要去华盛顿工作的时候,马丁甘于退居幕后,尽管他那时已经是一位成功并有声望的税务律师。他幽默地表示,“ 我要去华盛顿,因为我妻子在那里谋得了一份好工作。” 后来,他华盛顿的乔治城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 )教书一直到他2010年去世。临终前,留下一封信,说,“ 我非常荣幸能看着你成长到法律领域的最高地步。“
2. 最让法律界称奇的还是RBG与另一位大法官Antonio Scalia(安东尼·斯卡利亚) 的友谊。Scalia是著名的保守派大法官,RBG是自由派大法官。他有很多地方都与RBG意见相左。他认为法律应该遵从制定者制定时的原始意思,不以时间为转移。而RBG认为,法律应该遵从为一个国家更好运作的标准而制定和运用。此外,他还反对堕胎,同性恋,控枪等具有争议性的观点。可是两人却神奇地成为好朋友。虽然在工作中两人经常会因为观点不同而争吵,可是下班后两人居然可以一起去表演歌剧(这两个人都是歌剧爱好者)。RBG之前的一位雇员说:” 我很佩服RBG可以跟和她意见相左的人成为朋友,把工作和生活分开。反正我是没办法和我保守派的同事成为朋友的。“ 在2016年,Scalia大法官去世后,他的儿子也说:” 很欣慰父亲能在高级法院这样一个紧张的氛围环境中,仍然可以交到一个挚友。“ 前总统克林顿也曾幽默地表示:“ RBG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和Antonio Scalia 成为朋友。“ 这足可见RBG的人品。
实际上,RBG对待和她意见不一致的人一向很耐心。当她第一次作为辩护律师在高级法院为她的当事人辩护,而大法官觉得性别歧视不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很冷静很有条理地一遍遍解释自己的观点。RBG后来幽默地表示:“我觉得自己那时候像个幼儿园老师,要一遍一遍地向他们解释我的观点,他们居然觉得性别歧视不存在。”
“声名狼藉”的“异见时刻”
作为自由派的大法官,在如今最高法院越发保守的情况下。RBG不得不经常发表她的“异见”来平衡高级法院的意识形态。然而每一次发表“异见”,她的言语都能在网络上被洗版。
2005年,Ledbetter v. Goodyear (莱贝特与Goodyear轮胎公司)一案中,当事人莱德贝特发现自己的薪水比另外三位同样岗位同样职责的男性同事少了40% 。 陪审团一致认为莱贝特受到了歧视。Goodyear轮胎公司上诉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另一位大法官阿里托宣读判决书认为“ 莱贝特没有及时提出诉讼,因此诉讼时效已过。”RBG一针见血地提出了异见,她认为大多数法官并不理解女性在职场中可能受到的歧视,尤其是薪酬歧视。职场严禁谈论薪酬,在一开始的时候女性可能并无法意识到她的薪酬比男性同事的低。只有当薪酬差距大且长久存在时,她才能知道其中隐含的歧视。最终,她的异见让联邦法律改变了。2009年,前总统奥巴马签署了他上任后的第一个法案《莉莉·莱贝特公平薪酬法》。该法案保证了美国的立国之本不被改变,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2016年的时候,她批评了当时的总统候选人特朗普:“ 他说的话根本前后矛盾,他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人成为我们的总统。“ 如此直率的批评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根据规定,最高法院不能随意评价总统候选人,要保持中立。随后,特朗普说”她是最高法院的耻辱,应该道歉。“RBG随后公开道歉,可是这使她更加受欢迎。
人们称她为 ”Notorious RBG "( 声名狼藉的RBG), 这个称呼来源于另外一个说唱乐歌手“Notorious B.I.G"(声名狼藉先生)。 她被问到对于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老太太诙谐地表示,“我觉得我们两个挺像的,我们都出生于布鲁克林。
RBG已经86岁,她多次表示自己不会退休并且保证起码要工作到90岁。因为她明白,一旦她退休,最高法院只剩下3名自由派的大法官(没记错的话),而现任总统特朗普肯定会任命保守派的大法官来接替她的位置。所以这位80多岁的老太太就算两度患癌,仍然矜矜业业地坚持在工作岗位上。为了让自己身体更佳强壮,她每个星期健身两次,年过80,还能一次做20多个平板支撑。
这位老太太为了自己的信念奋斗了一辈子,真正做到了”独善其身“后”兼济天下“。 她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超级英雄。希望她健康长寿!
感悟:
每个喜欢RBG的人都会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其实这些年来,人权的状况在每个国家都有不同情况的倒退。都21世纪了,母国的某个结婚登记所甚至出现了“ 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要到职场上和男人抢位置。‘’这样的标语。回国后在面试的时候,有时会被旁敲侧击地问你是否有男友,是否结婚,如果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这样隐私的问题。而当一个女性有了孩子之后,她的事业上面临的风险会比男性大得多:很有可能会面临断崖式下跌。而在日常生活中,女性的容貌,身材,年龄更以苛刻地标准被随意评判。 这时候,我们需要RBG这样一个战士。RBG自己是曾经饱受歧视的女性的一员。她在自己有能力后,一直为女性平权而努力,真的践行了“ fight for those who can not" 的理念。她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孤胆英雄。她并非蛮不讲理,她并非要女性凌驾于男性之上。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RBG的理念更多的是保证女性能够在职场中,教育中能被公平对待。不同于很多变了味的女权,她始终想传达的一个理念是:女性能做什么。她想一想, 你们希望你们的女儿长大之后,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基于性别的歧视,伤害最深的不只是那些有事业心的女性,更是无数的男性。我那么喜欢她,是因为她的故事很符合我的价值观。她无论在事业和人生观方面都将是我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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