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了三十年的老屋,承载了我太多的青春记忆与生活的印迹,老屋突然拆迁,我有种彻骨的疼痛与不舍。
我犹如此,叫母亲情何以堪?她的疼痛必然数倍于我。
老屋轰然倒塌之后,转过身,来我的梦中,我和母亲站在老屋的巷子口打箔子,时光如歌,银灰色的芦花在歌中翩翩飞,落在母亲银灰色的头发上,像水融入大海,不分彼此。
这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在我的梦中出现,在梦中,母亲和老屋须臾不可分开。
我把梦境告诉了母亲,母亲长长地叹口气,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把老房子拆了,由它去吧,想来想去也没意思,老房子永远回不来了。
时间如水,缓缓流逝,我慢慢忘记老屋,母亲也一天比一天衰老,我的梦中再次出现母亲,都是病中的倦容,我急不可待地扑过去,抱住母亲嚎啕大哭,拼命地摇她,拼命地喊她,我不允许我的母亲生病,我的母亲怎么可以躺着不起来呢?
哭得稀里哗啦,终于把自己哭醒,泪水湿透枕巾。
心有余悸,天一亮,我即刻打电话回去,母亲说身体跟以前差不多,我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连续几次来我的梦中,都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任我怎么呼唤,母亲就是不搭理我,我无能为力,只剩下大哭,直至抽抽噎噎地醒来。
回家当面告诉母亲,母亲仍然长长地叹口气:有什么哭头?我都八九十岁了,也能走得。乖啊,一旦我走了,你不要难过,不要想我,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有可能就帮帮你两个哥哥。
我笑着制止母亲,不要乱说,你身体好着呢,再过三五年不成问题。
母亲跟着笑笑,这么大年纪了,没得数的,过一天算一天。
带母亲去医院检查,除了血压偏高和常规功能衰退,没有其它实质性的毛病,我心里得着不少安慰。
母亲身体没事,所以,我不要母亲来我的梦中,更不信了梦境。
从小到大,我是跟路精,母亲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只要需要母亲,母亲就会在我身边 ,包括我成家生子,所以,现实生活中,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离开我,或者说,母亲是否离开这个问题暂时无需考虑。
直到母亲去年住院,我还是自欺欺人地以为,母亲会跟以往一样,几天以后就会下床,还会站在门口等我回家,还会眯着眼睛问:乖啊,你饿啊?你冷啊?看你细瘦的。
可是,去年的五月,母亲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从此一去不复返。
我不忍心母亲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不忍心她一个人在空旷的原野踽踽独行,不忍心她去到我看不见找不到的荒地,于是,我一次又一次痛哭失声,一次又一次地祈祷母亲来我的梦中,让我看看她抱抱她。
也许,母亲担心过多地打扰我,一次也不肯来我的梦中,因为她走得那样地决绝,病床上的她一次又一次地下地,对我大哥说:大喜,不要给我治了,让我走吧,这么大岁数,够本了。
母亲走了接近十七个月,我已渐渐地放下母亲,不像之前那样天天地想她。
今夜,母亲终于来我的梦中啦!
母亲穿着蓝竹布褂子,围着老屋走走看看,然后,自言自语:该死的榆树,树枝把屋上的瓦掀掉了好几块,要找人修剪了。
母亲还是那种凡事离不开她的模样,我从学校蹦蹦跳跳地回到家,大着嗓门喊,嗯妈,中考成绩出来,我被县高中录取了,全乡就我一个。
母亲走过,拍拍身上的灰尘,洋洋得意地笑了,落日余晖在她的脸上跳出斑斓炫目的舞………
母亲笑 ,我也笑,风在树梢鸟在叫,记得那时年纪小,梦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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