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烨坐在柳城最繁华的酒楼上,透过雕花的窗子,看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楼不甚高,二楼,可陶烨却无端想起莲花座上俯瞰众生的佛,高高在上,矜贵无情。只是有没有那么一个瞬间,佛祖也会感到孤独?
陶烨不是佛祖,甚至不知孤独为何物,这世间种种爱恨情痴,陶烨悉数不知,从出生那刻起,他便未哭过,也从未笑过。这芸芸众生,他陶烨是个异类。他与俗世隔了一条雾气弥漫的河,彼岸的热闹繁华,他尽收眼底,却入不了心底。此岸荒凉,惟有他一人,孑然独立!
再喝一杯,依旧寡淡,不知滋味!街上的行人不知何时变得稀少,陶烨起身,才发现柳城已是细雨霏霏。店家递来一把伞,四十八骨紫竹伞,水绿色的伞面,绘一枝扶风细柳,陶烨撑着伞,缓步走过一片片青色的砖墙。及到家时,却闻一处墙内,有女子娇笑声传来,宛如春花初绽,又似日光热烈,陶烨不由得停了下来。
面向墙退后几步,陶烨看到一袭嫣红越过依墙种植的垂柳,覆盖了他眼中的所有景象。柳城遍地皆柳,浓郁的绿色几乎要将陶烨淹没,这不知谁家墙外绽放的一抹红色却莫名的触动了素日不知悲喜的心。陶烨站了一会,墙内笑声渐渐变小,而后归于寂静,天地间只闻雨声簌簌。那冒雨荡秋千的佳人大概是被人劝住了,回了屋,陶烨这般想着,不由得有些失落。只是彼时,他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就是失落,于是重新撑了伞,往家中走去,只是步子愈发缓慢。
一相逢雨过之后,是一片晴空,陶烨着人搬了张桌子放到院子里,铺开宣纸,一笔笔描绘着。忽而,一片花瓣悠悠而下,陶烨一抬头,便看到了墙头上趴着的少女。
原是隔壁的女子欲一窥邻家风景,避开家人偷偷爬上了架在墙边的梯子。那少女见被发现,反而冲陶烨挥了挥手,牙白色的广袖垂落,一下下拂在了陶烨的心上。
“哎,你接着我啊!”那少女倒也大胆,站在墙上就要往下跳。
陶烨呆了片刻,放下笔走到墙边,少女一跃而下,榴裙如火,铺天盖地的红以着势不可挡的姿态蛮横的闯入了陶烨一人的河岸。
“你画的什么?”那女子早已放开陶烨,跑到了陶烨作画的桌子边。
画的什么呢?陶烨想,不过是柳城随处可见的柳,随处可见的青色砖墙,可那比榴花还要娇艳的红似乎在叫嚣着,泄露了某人的心事。
“都说陶家的公子是个怪人,这画还不赖嘛!”少女提笔便欲写字,手臂却被人抓住,一回头,只见冷情薄性的公子嘴角勾笑,刹那见失了心神,笔轻轻巧巧的被人夺了去!
“你叫什么?”
“不应该说,‘请问姑娘芳名么‘?”少女脚尖踢了踢地,不满的开口,“丹若!”
“非常人非常待之!”陶烨提笔,在宣纸右下方写下“赠丹若”,然后将笔递给少女,“现在它是你的了!”
“无趣!”丹若接过笔,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你想我写什么?”
“随你!”陶烨寻了凳子坐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丹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边写一边念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陶烨突然便不知道手该放在哪了!她看到他了,看到驻足墙外的他,所以特意爬上了他家的墙头,陶烨能感受到女孩写一句便往这边瞄一眼的目光,只是究竟谁恼谁无情呢?陶烨有些分心,柳城的雨绵绵密密下了一月有余,不知道城郊的石榴花有没有开,也不知究竟是榴花如火,还是女孩子的红裙更加热烈娇艳?
“无趣!”丹若蹲在陶烨的面前,仰头直视陶烨,见那眸子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一时间有些丧气,低垂着脑袋。他不知道她有多努力,努力的想要走到他的身边。
那是多久以前了,他站在医馆前给穷苦百姓散药,明明在与人说话,却荒凉的仿佛与所有人无关。他的目光一次也未落到她身上,她却把心给了他,只因那荒凉让自己疼痛!
“丹若,”他唤她的名。心上仿佛下了一场绵密的雨,湿漉漉的!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猛的抬头,眼中似投射了漫天星光,陶烨那湿漉漉上的心原上忽而燃起了大火,竟至一发不可收拾。
“听闻城郊的石榴花开的极盛,”他有些奇怪,自己竟也说谎了,心下却不肯放开她的手,“石榴花研细,加麻油,治烫伤是极好的药,近来医馆多了好些烫伤的病人,我打算明日去摘些,想找个人帮忙,你明日可有事?”
“没……没事……”丹若有些慌张,大概勇气都被刚才跳墙的举动给用尽了,一时间只想挣开陶烨的手往墙边走,“我……我该回去了,爹娘一会要找我了!”
“莫不是还想翻墙走?”陶烨失笑,将她拉的更近了些,“这里偏僻,又刚下过雨,路上不会有什么人,我送你从后门走!”
“好,好,”丹若想起了什么,疑惑的望着陶烨,“可摘了花,就没石榴了,人家主人知道了怎么办!”
“无妨,那是我家的!”他以前从未想过,有人会从河对岸向他走来,她走了第一步,剩下的便由他来走吧!
陶烨想,等摘了榴花,第一件事,便是给她染一条红裙!
一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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