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程又一程,整条街上,仿佛只剩下我和霓虹。我踉踉跄跄地走上了公交站台,像所有不肯承认自己喝醉的酒鬼一样,我没有醉。
公交来了,我无需知道是哪路车,因为我根本就没想去哪,我,只想上车,仅此而已。
车门开了,还没有等我摇晃着站定,它又立马关上了。我拽着扶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往车后空间走,司机穿透力的声音喝住了我。
“上车投币刷卡!”
投币?我摸了摸口袋拿出钱包,除了几张卡,什么都没有。刷卡?我已经很久很久都不用公交卡了。于是,我尴尬地对着司机师傅说道:“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免费坐一程?”
司机师傅不礼貌地回应着,也许这天他也一样心里受了气,他毫不怜悯地让我下一站就下车,是的,他要扔我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空气瞬间凝重,这一幕,让我再次明白了金钱的力量。
于哪里下车又有何妨?我站到了后车门位置,准备下车。
“师傅,我帮他给啦!”
一个清脆的声音震颤着我的耳膜,虽说喝了些酒,但是我听的真。我转头看回去,一个20岁左右的青涩姑娘正往收银箱里投进去两枚硬币,坠落的硬币和箱体内壁发出美妙的碰撞声,那声音将我刚刚冷寒的心温暖。
那姑娘一边坐回座椅,一边对我嬉笑着示意,“我已经给你投啦”。
我看着她,长发姑娘,笑容灿烂。我说:“谢谢!”
一路上,我没有上前去搭话。她也没有再看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歌曲,不时摆弄下耳机。黑漆漆的玻璃窗上印射着她的影子,朦胧着,世界最美。
不知过了几站地,她起身站立了起来,她要下车了。
我迟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不自觉地跟着她下了车。
我跟着她继续走着,她走的很急,我怕她发觉,故意拉开了些距离,我的步子迈得很轻,生怕惊动了这夜间的小喜鹊。
右转再右转,我看她进入了一条酒吧街。
“梦萝酒吧”,她进去了,这难道就是她工作的地方,还是别的?我无法判断。
“不让人生留下遗憾,这是我的原则”。于是,我走到门口,美女迎宾服务员热烈欢迎。
“先生,请问几位?”
“一位。”我眼神探向酒吧内,看也没看她。
“里边请,请随我来。”
我跟着服务员走进吧内,在调酒师的吧台前被安排坐下,与众人并排,我观察了下四周,气氛高涨。
“请问喝点什么?”也不知何时,迎宾服务员已经走开了,吧台服务生对我问道。
“一杯鸡尾酒。”我敷衍道。
“有要求吗?”他继续微笑着问。
“随便。”我继续敷衍着。
说完,我转过身来,背倚着吧台,面向场地。
音乐律动,灯红酒绿,我在人群中寻找着,刚才那位姑娘。
寻半晌,不得。那她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了,我推断着。可是服务生里我一个个看去,依然没看见那脸庞,我失望地转回身子。
“先生请慢用。”
我端起服务生递过来的酒杯,低着头没姿态地大口喝了一口,如同喝饮料一般放肆。
我闭上双眼,手指敲打着吧台,回忆着。
上午,公司董事会罢免了我的总经理职务,我一手参与建立的公司开除了我,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终究还是败给了那几个老头的金钱。
“先生,请问还要换杯吗?”
我被这个声音打断了思绪,音色变了,不是刚才的那位,而且有些熟悉。
我抬头,是她,换了个模样。披肩的秀发束了起来,浅紫色的T恤换上了工作服。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我来,我笑着说:“什么酒都可以,你看着上。”
“那我给你上杯醒酒水好咯,加块冰。”她看着我,露出那熟悉的美好笑容。
我满脸狐疑地看着她,没明白她的意思。
“难道你还想回去的时候车上被当作醉汉吗?”她调皮地坏笑。
她记得我,原来她记得。
见过世面的我,面对眼前这个女子,却竟是含羞般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是第一次进酒吧。”我吞吞吐吐地说出来。
“看出来了,因为常来酒吧的人嘴里都是叼着香烟的。”
“是吗?”我扬扬头表示疑惑。
“哈哈,逗你玩的。”她调皮地继续说道,“不过你连这个都半信半疑,你确实是第一次了。”
“其实我不会喝酒,过敏。”我说。
“那你不是照样喝的醉醺醺的样子。”她说。
“我没有醉。”我解释道。
“在这里,每个喝醉的人都这么说。所以呢,”她把一被水放到我面前,然后挑衅一般地丢入一块冰。她继续说:“我给你这样的一杯醒酒水,免费赠送。”
“这好像就是冰水吧?”我看向她。
“在你这,就是醒酒水了。”她又一次笑起来,“你慢慢喝着,我去招呼下别的客人。”
她踱步到吧台的另一角落,我喝起了这杯美其名曰“醒酒水”的冰水。我忽然发现,相对于平时夸夸其谈的我,刚才那一刻却显得那么的被动。
不一会儿她忙完了,又回到了我面前。
“怎么样?很醒酒吧。给你再来点。”说完,她拿走我的杯子,心灵手巧地换上另一杯。
“你叫什么名字?”我接过杯子,一本正经地问,但是却很轻柔。
“莉莉。”她说。
“真名?”我问。
“艺名,在这里怎会用真名?”她擦拭着吧台上的酒杯。
“这个街我不太熟悉,以前也没来过。你在这里几年了?”
“哪儿?酒吧吗?快4年了。”
“你很善良,但是我看你岁数并不大,顶多20出头。”我没有继续问出想问的话,但是她一下子理解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她帮我补充道。
“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谨慎的回答,留意着她脸上毫无波澜的表情,但是在我问出话的刹那,我还是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沉重。
“没什么特别的,一份工作而已。”她伪装着云淡风轻,声音里也很难听出破绽。
“是因为家里吗?”我果断地猜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缘由。
她停下擦拭酒杯,望着我,眼神凝重,好一会儿她才说话,这短暂的好一会儿,仿佛又有很久。
“是,弟弟要念书。”她轻轻地说。
“所以你不得不辍学了?”像这样一位冰雪聪明的姑娘,我更愿大胆冒昧地往这方向猜测。
“人生嘛,总有许多取舍,如果不放弃一个,就很难有另一个获得。”
我再次猜对了,虽然她轻描淡写,但我能从她的这番话里听出来,这是她人生的一大遗憾。
“这样算来,你弟弟应该还在念书吧。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帮助你?”我问她。
“谢谢你,很多事情必须得自己扛,我现在习惯了这样的压力,能挺得住的。”她谢绝了我,不带一丝犹豫。说完,她擦拭起吧台。
我思想了片刻,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名片,递给她。
“这是我的名片,你拿好,有事就找我。就当是今天你帮我的谢礼。”
她接过去,看了一眼,嘴里嘟囔起一句:“真人不露相,原来你是大总经理啊,真把你自己整成乞丐了。”
我赶忙回应:“上午还是总经理,现在不是了,明天也不知道在哪了。所以,你只要记上面的联系方式就可以了。”
我起身离开,我问她哪有取款机,她指了指场外街的一个角落。
“等我一会。”我说。
“付帐吗?我们这里可以刷卡的。”她问我。
“等我一会。“说完我就离开坐席。
出酒吧,左拐,进入到取款机。我取出来一笔钱。
不一会儿返回酒吧,我将一沓票子给她,她不受,我再次硬塞回去,我说:“扣除酒钱,这是你应得的,这个冰冷的世界因为你今晚的投币而变得温暖,就当是小费。”
酒已醒,说罢,我转身离开。
她追出吧台。
“麻烦你等会儿。”
“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就拿着吧。”我头也不回地跟她说。
“喂!”她提高了音量,喊了我一声,我停下来转回头,只见她靠近。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两枚硬币。她调皮地继续说:“难道又想免费坐公交?”
我接过来,她又一次笑了,笑容灿烂。
她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加油!”
我微微点头。她掉头回去了,只留下淡淡的茉莉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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