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记忆里的颜色，都是黑白。天空是阴郁的，如同罩上一块黑布。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似乎只存在于童年里的日记本。于是，昏暗、泛黄，成了怀旧的主色调。
1995年10月8日，早上8点，素贞生下了她生命中第六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这孩子哭得那么响，肯定是个男娃，阿清家终于添男丁了，不容易啊！”
“是啊，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也该来个儿子了。”
“长得跟阿清真像。”
亲戚们议论纷纷，祈祷着这个刚刚降生的孩子能是个带把的。这也是阿清和素贞最大的指望，结果却是一场空欢喜。
而我，就是阿清家的小千金。素贞是我妈妈，阿清是我爸爸。
没来得及平复内心的失落，妈妈便因我的到来，遭受“牢狱之灾”。很刚好的选在了一个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年代出生。出生不久，便有了前科，于我而言，也算得上是很了不起的事迹了。
外婆家对面住着一位白发老人，身材微胖，声音沙哑，头上戴着个黑色发箍，手里住着跟拐杖，笑起来时，一双眼睛眯成了两条对称的弧线。妈妈说，那个时候，这位奶奶，经常去监狱里送饭给我们俩吃。虽然始终没搞清楚她和我妈的关系，但仍心存感激。
值得一提的，是对我有过“喂奶之恩”的那位，我称为“奶娘”的女人。妈妈没说过她是谁，只是告诉我，在监狱的期间，有个女人用自己的母乳喂养我。谢谢你，尽管我们互不相识，但我的体内，存放着你香甜的乳汁。
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爸爸将幼小的我包在厚厚的棉被里，蹬着老式自行车，偷偷地将我运出去，载我驶向自由的道路。我和我妈真正的自由，是用一万块钱换回来的，95年的一万块。
严格来说，我的第一个小名，应该叫一万。就像邻居家的小孩，大家都叫他“三万，三万”。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计划生育里没躲成功的。所以认识他有好多年，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
我的名字，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闽南语的“红”和“凤”，是同一个读法。登记户口时，登记人把爸爸所说的“hong”，自动理解为“凤”，于是我有了和三个姐姐完全无交集色的姓名。
我们这一辈的，男的以“云、文、杰、平、波”搭配为名，女的则以“红、霞、月”为主。想想，这真是一种美妙的联系。
我出世的这年，大姐月红七岁，会帮妈妈去田里干农活了。二姐燕红五岁，带着三岁的三姐云红，在外婆家里住下。
小千金的到来，给这个原本就穷困潦倒的家庭，又增添了一笔巨大的债务。阿清从小体弱多病，赚钱养家成了最致命的难题 。四个嗷嗷待哺的女儿，身后却没有人可以依靠，绝望在那一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不带一点怜悯。
生活，从不会因你的软弱，而变得仁慈。甚至，会不断地将你推如深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