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间月光如水,一个年轻的道士在看见一头野狼与一只小狐狸搏斗，眼见狐狸将丧于狼口，道士出于悲悯之心救了小狐狸。小狐狸却化成了人形，竟是一个小姑娘，正值豆蔻，弱态生娇。原来是只小狐妖。

小狐妖看着那道士，只见他长眉细眼，容姿飒爽，颇有道骨仙风。她对道士说：“多谢救命之恩，我叫娇娜。你叫什么?”

道士笑着说：“我道号轩羽，你叫我轩羽好了。你怎么会被野狼追杀呢？”

娇娜说：“我道行低，法力不高，好不容易才能化成人形，却常被山里的野兽欺负。”娇娜认真地看着轩羽，说道：“你救了我，对我有恩，我一定报答你。”

轩羽哈哈大笑：“我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何须报答。你只是小小狐妖，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娇娜道：“你不要瞧不起我们狐妖，我们也是重恩义的。”她想了想，说：“我确实做不了什么，要不，我以身相许，嫁你为妻吧？”

轩羽觉得这个小狐妖有点天真可爱，笑道：“我是出家之人，怎么可以娶妻呢？”

娇娜急道：“谁说不可以，你是道士，又不是和尚！”

轩羽说：“就算可以，你也太小了，我怎么能娶你呢？”

娇娜想了想，说：“好像是不大适合呢，那等我长大了再嫁给你。等我十八岁时你再娶我，好不好？”

轩羽觉得娇娜就像一个童稚未脱的小孩，童言无忌，不必当真。于是，他说道：“好吧，等你变成大姑娘了，我就娶你。”

娇娜高兴的手舞足蹈。突然，她一把抢过轩羽腰间的圆形玉佩，在地上砸成两半，将一半塞给轩羽，说道：“这个就作为定情信物，到时候你就无能反悔了。”

轩羽哭笑不得，好好的一枚昆山碧玉啊！他说：“你好好去修行吧，记住，不要为害人间，将来或许能成正果。我要走了，再见。”

娇娜一下怔住了，问道：“你要去哪里？”

轩羽答道：“云游四海。”说完，腾空而起，眨眼间，身影已消失在月下山林里。

娇娜奔出几步，喊道：“喂！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然而，山谷里只听到她的回音。她握着半块玉佩，明眸里泪光流转。

2

几年后，妖族崛起，妖王率领群妖肆掠人间，企图统治人界八荒。人间志士奋起反抗，与妖魔进行殊死搏斗。此时，轩羽已是道家名宿，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自然在人魔大战中身先士卒。而娇娜已长成大人模样，却被妖王胁迫，加入了妖族的阵营。二人自别后始终未见，却被命运像棋子一样摆在了战场上。

那日，天色阴沉，战场上狂风大作，沙尘滚滚。人族与妖族惨烈地厮杀着，土地上，血染了一遍又一遍，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而搏杀之声犹未停歇。

沙场上，娇娜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轩羽！只见他全身浴着金光，手执青光宝剑，在敌阵里拼杀，勇如猛虎，矫若游龙。她全身都在颤抖，激动之情难以自已。她冲过去，大声叫道：“轩羽！”

他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里闪过一丝疑惑，又转身去杀敌。他不认得她了。

她又喊道：“轩羽，我是娇娜！”

他又回头，眼中仍是疑惑。

她感到一阵失望：自己每天都思念着他，盼望快快长大，盼望与他重逢，盼望嫁给他，伺候他一辈子，可与他相见了，他却已经将自己忘了。也许他认不出自己的容貌，毕竟自己长大了，可他竟然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紧紧握着那半块玉佩，这些年她一直带在身边，看着玉佩，她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的约定，只觉得时间好慢好慢。如今，玉佩在手里却像芒刺一般，深深地刺痛了她，刺痛了她的心。

轩羽虽然神勇，但整个战场上，人族已成溃败之势。越来越多的妖魔将轩羽包围，他终于寡不敌众，倒了下来。

娇娜见轩羽倒下，也不顾立场，杀进包围圈，将他抱住。他已经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

群妖们一愣，竟然有一个狐妖为了救人类而反叛，难以置信。娇娜趁群妖迷惑之际，抱着轩羽遁走了。

娇娜抱着轩羽去看大夫，大夫摇摇头，说：“他受伤太重，恐怕只有大罗神仙救得了了。”

娇娜留下泪来。她不要他死，她要救活他，还要嫁给他，她还没报他的恩呢。她听说神仙都住在西昆仑，她决定带着他去西昆仑找神仙，她一定要救活他！

她抱着她开始艰难的远征。她是妖，被人类所排斥；她背叛了妖，被妖族所追杀。她用自己的灵丹护住他的性命，她为他舍生忘死。

尽管他昏迷不醒，她却常和他说话：“轩羽，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轩羽，等你醒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轩羽，妖怪要杀我，人们也嫌恶我，我被世界抛弃了。等你醒了，你要永远对我好，就像我对你一样。”

……

她给他唱着歌，歌声清越，有如仙音：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折花不见君，蒹葭滴白露。当时月下盟，花间别匆匆。平生鸳鸯梦，几回与君同？

终于，她越过玉山雪峰，渡过三千弱水，来到了西昆仑。

3

轩羽逐渐清醒了，一位隐世高人救了他。在昏迷时，他依稀记得一个女子保护着她，带他来到西昆仑。他记得一路的艰险，记得那个女子的声音，记得她说的话，她唱的歌。可是，他醒来后再也没见过她。

他询问山中的隐者们，但没人能说出她的去向。他发现自己腰间的半块玉佩已连成完整一块，他记起那块玉佩，原本被一个稚气的小狐妖拆成两半，当做“定情信物”。他原本只是当作玩笑，而那小狐妖却当真了。

现在玉佩连成了一块，可是她的人呢？她历经万难把他救回，自己却不见了。他被她的真情感动，知道她为他已付出一切。小狐妖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他现在愿意娶她，愿意以一生相酬，可她在哪里呢？

轩羽苦苦打探着娇娜的下落。

有人说，她已成仙飞天了。于是他乘着仙鹤，遨游碧落，然而她却行踪渺茫。

有人说，她送他来时，已经力竭而死了，已经下了黄泉。于是，他请仙人施法，让他下入黄泉。

在地府，阎罗告诉他，娇娜的确已死，但她在人魔大战时，颇有杀戮，现在在地狱受罚。

轩羽请求见她一面。

阎罗说：“你是人，她是鬼，阴阳殊途，相见何益？你擅入地府已经扰乱了鬼界纲常，我劝你赶快回去，以你的修为，再加修行，定可羽化登仙，何必执着于儿女私情？”

轩羽不听，固执请见。

当时，地藏菩萨正好巡游地府，见森罗殿噪杂，便来询问。听了轩羽的诉说，便说道：“你要见她也可以，但要忘川水竭，彼岸花谢，你可做得到？”

轩羽说：“上天入地我都做到了，没什么可以阻拦我。”

于是，轩羽一桶一桶地挑着忘川里的水，一剑一剑地铲除岸边的彼岸花。但是，忘川里的水一点也没少，依然浩浩地流着；彼岸花灭了又生，依旧红红火火地开着。而轩羽并不气馁，固执地挑水，铲花。

在地狱里，娇娜听说了轩羽的事，她悲喜交加：“他终究没忘记自己，他为了自己上天入地，可是，他又为什么这么傻呢?忘川水怎么会竭，彼岸花怎么会谢，菩萨只是希望他知难而退，他竟不明白。”

她不顾地狱之苦，为他唱起了歌：感君一回顾，思君朝与暮。折花不见君，蒹葭滴白露。当时月下盟，花间别匆匆。平生鸳鸯梦，几回与君同……歌声响彻地府，原本死气沉沉的地府竟有了生气，有了光亮，有了幸福和欢乐。

轩羽听到歌声，不禁动容，他大喊道：“娇娜，我答应过，等你长大了娶你，我来了！”他的声音在地府里飘荡，余音绵长。

突然，忘川水面陡然下降，顷刻见底，岸边的彼岸花也迅速枯萎。一道金光闪耀，地藏菩萨出现了，他对轩羽说：“我本是希望你知难而退，可你却固执如此。你二人受尽世间造化之苦，还有如此深情，鬼神也为之动容。可是，娇娜她在人间的罪孽需在地狱偿还，否则不能进入轮回。”

轩羽道；“我愿意放弃我的道行修为，放弃我的阳寿，与她一起在地狱偿还宿孽。只求菩萨来世让我们结缘，也不枉当日之约。”

菩萨默然良久，叹道：“这也是你的命，我若不答应，恐怕你也不会轻易离开地府吧。就依你吧。”

轩羽进入了地狱，终于见到了娇娜。她虽然在地狱受尽折磨，却仍艳丽非凡，风姿难掩。娇娜哭了，她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来这里替我受苦？你应该好好活着。”

他却笑着说：“你要偿还你欠的罪孽，而我也欠你的，当然要替你还。”

“你真的长大了，比以前那只小狐妖还要漂亮。”

“今世我恐怕不能娶你了，菩萨说来世让我们结缘，来世我一定娶你。”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也不会抛弃你。我会永远对你好，就像你对我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