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小说)(下)

遗恨(小说)(下)

四

孩子走了，孙为后心里空落落的。这位宽厚温和却显得黑瘦的老太太，今天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烦。

她可不象有的老人，尽管身体健康，却不愿帮儿女带孩子，嫌累。儿女把下一代送来了，她却说：

“眼珠子都指望不上，还指望这眼框子吗？”

把儿女比作眼珠子，这话不错。但要真心爱护眼珠子，就必须要爱护眼框子。你不把眼框子当回事儿，怎么能表明你是在爱护眼珠子呢？这是一种糊涂人。

孙为后可不是这样，她把何小小从小带大，真是看孙子比儿子都亲。

也不知她是从那里听说的：鸡蛋营养最全面，小孩多吃虾，能使人变聪明。她就每天保证让何小小吃一个鸡蛋。每个星期买十只虾，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让何小小吃两只。所以，家中从来不断虾，但孙为后和老伴何尽责从来没吃过一只。

不知是何小小的营养确实好，还是孙为后的举动感动了上帝，或许是何尽责、孙为后一生为人厚道修来的，何小小还真是聪明绝顶。人不大，却能理解大人们的心思。

这不，孙为后仅仅象说没事话一样，提到了自己想去北京，何小小就记在了心上。这个星期回去，他就要郑重其事向爸爸提出：带奶奶到北京去玩的要求了。

孩子走了，孙为后的心里空落落的。孙为后今天心情不太好，天气也跟着捣乱。今年的冬季特别的冷。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拐着弯，从脖领处往里灌。孙为后感到象是被梅花针扎了一样。

她把孩子的课外书籍、碎纸片、玩具收拾起来，突然打了个寒战。她下意识地又把窗子向严里关了关。

这时，何尽责走了过来。不用说，她刚才打了个寒战，被何尽责看到了。

何尽责走过来，拍了拍孙为后的肩膀，说：

“今晚有西北风，明天又要降温了，你要多穿件衣服。”

“知道，我这不是穿着羊毛衫吗？可还是觉得冷。”孙为后说。

“你这羊毛衫都穿二十多年了，而且也不是纯羊毛衫。你还是买一件纯羊毛衫吧。”何尽责关切地说。

“说的好听，你知道纯羊毛衫多贵吗？”

“我让儿子给你买一件。”何尽责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可别。儿子刚买了汽车，又要买房子。咱帮不上忙，就别给孩子增加负担了。”

“这孩子钻到钱眼里去了。光知道挣钱，想不到咱们需要什么。我看提醒他一下还是必要的。”

“这话可不能说。你说了，孩子就是再遭难也得给买。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个冬天吗？过了春节，天就开始暖和了。记住，这话你可不要给儿子提起。”

“你呀！从小就惯着他，现在都成家立业了，还惯着。你看不透，他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人情世故。”

“好啦，别说了，慢慢他就明白了。等咱们都不能干了，再给孩子提养老的事。现在，什么话也不要说。”

“好，听你的，不说。我现在先到夜市地摊上给你买一件便宜的，把身上的这件换掉。要不真要冷的犯病了。”

何尽责说完，便到夜市上去了。

五

何小小被接回家后，何孝先、娟娟问了问孩子的学习成绩。何小小这次考试又得了双百，何孝先小两口听了都很高兴。

娟娟把事先买好的羽绒服拿出来，兴奋地对儿子说：

“小小，你看妈妈又给你买新衣服了。”

娟娟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何小小就往身上穿。

何小小被动地站在那儿，脸上并没有高兴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吗？”娟娟问儿子。

没想到，儿子说了一句话，把何孝先、娟娟都给惊呆了。

何小小说：

“你们就知道给我买衣服，奶奶整天说身上冷，你们也不给奶奶买衣服。再不给奶奶买，给我买了我也不穿。”

何孝先怔了一下，马上反映过来了，笑着说：

“真是我的好儿子，知道关心奶奶了。好，明天爸爸就给奶奶买新衣服。”

“爸爸真好。”何小小听爸爸说要给奶奶买新衣服，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试了试羽绒服很合身，便兴奋地蹦跳起来了。

娟娟把试过的羽绒服重新叠好，又放进了衣柜。

放好羽绒服，娟娟并没有离开衣柜，而是开始了在衣柜里翻找。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翻找出了四、五件自己穿过的旧衣服。

这些衣服虽然穿过，但不太旧，更不破。只不过不太时尚，自己不想穿了，她准备把这些衣服送给婆婆。

何小小一看，这下奶奶有衣服穿了，也很高兴，就拉住爸爸的手说：

“你知道奶奶最希望干什么吗？”

何孝先也很高兴，就坐下来和儿子面对面，亲切地说：

“不知道，你能告诉爸爸吗？”

“能。”何小小说。

“那你就告诉爸爸。”

“我告诉你了，你一定要答应才行。”

何孝先一听这话，哈哈地笑了。说：

“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能表示答应不答应呢？你先说，说了我再表态。”

“不行！你必须先答应了，我再说。”何小小对自己的坚守很自信地说。

“看来，你是不想告诉爸爸，那好吧，爸爸不听了。”何孝先说完，故意拿出起身要走的样子。何小小慌了，急忙又把爸爸给拉住了。

何小小就怕爸爸不听，于是，小脑袋瓜一转，有了主意。他拉住爸爸说：

“这样，爸爸先答应下来，我给爸爸奖励，你看行嘛？”

这一句话，又把何孝先逗乐了，他说：

“你给我奖励？你能给我什么奖励呢？”

何小小说：

“我们学校每月得五朵小红花是最多的。你知道，每月只有四个星期，每个星期评奖一次。要想得五朵小红花，必须要有一个星期得两朵才成。我上个月得了四朵小红花。你如果答应我奶奶的要求，我保证下个月得五朵小红花。”

儿子的这番话，着实令何孝先感动。孩子自觉得下决心，要拿到学校的最高奖励，这对于父亲来讲，是最盼望的事情了。由其不能打击孩子求上进的积极性。想到这一层，何孝先不再犹豫了，便说道：

“好。我答应你奶奶的任何要求。但你保证下个月要得到五朵小红花。”

“我保证！”何小小意志坚定地说。

“那你就说说，奶奶最希望干什么吧？”

“奶奶说：她最希望到北京看看毛主席。毛主席是世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他为劳苦大众，奋斗一生，从不考虑自己的私利。奶奶从年轻的时候就想见见毛主席。现在能见见毛主席的遗容，也不枉来世上一趟。因为毛主席太伟大了。爸爸，我求你，就带奶奶到北京看看毛主席的遗容吧！”

何小小只顾自己说，那知道爸爸听了，早已流出了眼泪。

是呀！毛主席奋斗一生，可他的后代至今还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这样的伟人，谁见过？

何小小并没有注意爸爸的表情，仍然自顾自地说道：

“奶奶要我长大后，要做毛主席那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

说到这里，何小小才注意到爸爸落泪了，忙问：

“爸爸，你怎么了？”

何孝先擦了一把眼泪，望着何小小说：

“儿子，你能有今天的好成绩，都是你奶奶教育的成果。爸爸答应你，带奶奶到北京去。这次送你回奶奶家以后，和你奶奶商量一下去北京的日期。奶奶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你看行吗？”

“太行了！我的好爸爸。”

何小小说着，扑向爸爸，热情地吻了一口。

尾声

星期日下午，何孝先带着儿子，和娟娟一起，拿着为母亲准备的衣服，来到了保障房的楼下。

儿子的学校就在保障房附近，星期日把儿子送来，便于星期一孩子能准时到校。

上了楼，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何孝先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一幅令人心碎的惨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孙为后死在了卫生间，淋浴的喷头还在哗哗地流水，电淋浴是开着的，可喷出来的水，早己变成凉的了。

何孝先不顾一切地把母亲抱入卧室。

娟娟急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诊断的结果是：急性心肌梗死，已错过了抢救时间。

何孝先得知结果，急得双手打自己的耳光，脑袋象捣蒜一样“咚咚”地碰墙。悲戚的哀伤已完全占据了他的心，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悔恨，便放声哀嚎起来。凄厉而悲恸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楼层。

“妈妈！你为我操劳一生，我一点都没有孝敬你，这让儿子到死都悔恨不已呀！我不是人！我是畜牲，我连畜牲都不如，该死的是我！”

何小小也爬在奶奶的尸体上，哭成了泪人，他大声地喊着：

“我不让奶奶死！我不让奶奶死！”

这时，在大街上发小广告的何尽责，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孙为后死的太突然了，死的让所有人都悲痛欲绝。

止此，何孝先才明白：

孝敬老人不能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