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微笑

作者: w3107503489 | 来源:发表于2022-05-06 17:22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馨主题】写作第一期

    他总是希望我抱着向日葵微笑。

    赫尔曼·黑塞:“我的故事并不愉悦,不像杜撰的故事那般甜美和谐;带着胡闹和困惑、疯狂和梦幻,就跟所有不愿再说谎的人的生命一样。” ——题记

    “花收到了,很漂亮。”我给男友发消息,带着一张插在黑花瓶里的五支向日葵的图片。

    “向日葵醒花的时候要用纸包着头的。”男友看到了图片后立刻回复我。花是我喜欢的,一切养护的知识却是男友在做储备。他在一切事情上,他的,我的,我们俩的,以一副绝然偏执的姿态无限趋向完美。我曾为此恼怒过、疲惫过,每每这个时候,男友就像被夏日晌午时分烈日暴晒得浑身挂满耷拉叶子的向日葵,仍昂着炽热的头颅追随太阳。原来墨绿叶子已被烈日的怒火抽走了灵魂,满身挂着死亡的颜色,唯有那花盘永远热情真挚。

    “好的。”我拿起那张原先用来包装鲜花的纸,纸上是一段又一段的英文,凑成了半篇残缺文章,另外半篇大概是紧贴着束玫瑰,也可能是束百合或者郁金香,卷着赠花者的千奇百怪的情感,送去了别处。

    将纸重新裹在向日葵上时,我顺便阅读了纸上的内容,讲了金融知识和职业选择,无厘头的。国人觉得鲜花裹上外文的纸很有创意和独特风格,大概和外国人穿着印有“美团外卖”的中文字T恤酷潮地走在街上的情况是一样的。

    向日葵很新鲜。底端平整的切口鲜嫩得令我触目惊心。同情之余,我又持起剪刀,把茎的伤口修成倾斜的,更苦不堪言的程度,这样他们能在我身边呆上更长的一段时间。我比以往任何一次养鲜花时更祝愿这些花呆在我身边的时间长久些,毕竟这是他送的。

    纸紧紧地裹着花。“醒花四到八小时就可以了。”男友还在给我发信息。我没有立刻回复。我看着架子上他当生日礼物送我的《加缪手记》,我曾在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走进学校的图书馆,无意找到了《加缪手记》的第一部分,陈旧的纸张和鲜活的思想。我舔了舔嘴唇,告诉男友:“这个人好有趣。”他立刻表现得很开心,因为不必再绞尽脑汁思考送我什么生日礼物这种麻烦事了。

    我又看了看这束花。还没睡醒的向日葵,每片花瓣的脸都皱巴巴的,他们一个紧挨着一个,将泛着青光的棕黑花盘牢牢围住,花瓣织成的囚笼。

    男友很久没送我花了,他喜欢用买花的钱来买书给我看。我会自己买花,我买过玫瑰、百合、玛格丽特,从来不买向日葵。

    那个周五我将我拍的鲜花照片发给男友看,鲜花不管怎么拍,本身就是美的象征,我告诉他。男友正在网上自学美学课,只因我的专业里有美学课。他说,花本质上是植物的生殖器官。我皱着眉头和他理论,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实事求是的样子,你太理性了。最终是他发来“我没错,下次不敢”,我隔着屏幕仿佛都能听见他的声音,那副磁性的、曾令我迷恋的嗓子,说着冰冷的、充满神性的话,也曾对我说过挑逗的情话。

    我没有对他生气,只是不悦。我们太奇怪了,自认识起从未吵过架,五年来,相互之间对彼此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做着莫名其妙的举止,在一片冰冷的海洋里,也可能是滚烫的岩浆中,忘乎所以地寻找对方对自己隐藏的爱意。

    这段对话结束之后,男友在两天后叫我去拿快递,他又送我花了,是向日葵。

    “嗯。这周末出学校走走吗?”我回复了他,四个小时后。他喜欢我在回复消息上随心所欲的态度,因为我几乎只敢对他这样。

    “这周不回家吗?”他问。

    “周日有课,懒得回了,刚好有能和你独处的时间。”我说。

    “啪。”那缠裹着向日葵包装纸的胶带突然弹开了。金黄花瓣微微向外张开,放宽了对花盘的桎梏。

    他们醒了。

    周末一起散步的时候,向日葵已经完全打开了,像十七岁时的他。

    周六阳光很好,我想呆在宿舍里看向日葵了,又不想违约,于是我手里紧握着一支向日葵出去了。

    男友看看我,又看看向日葵,说了声“笨蛋”。我对他笑了笑,他噤声了。

    我们漫无目的地散步,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望着远处鳞次节比的高楼,边走路边聊天。聊天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都可以聊的,在手机上、在信纸上、在一个戚戚哀哀的深夜或者一个通宵未眠的清晨,都可以的。我们偏偏虚度这难得讨来的光阴,除此之外竟不想做别的事情,情侣之间或者朋友之间的事情,都不想做。

    我的话一股脑儿地跳到嘴外,我说我专业现在讲的那些理论课,都是些什么玩意,老师自己站在前面,那张面孔安详得像颗安眠药一样——自己的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了。我多么希望这些老师能坐下,明明快睡着了。

    男友说,不要着急,大一一般都是这样的,讲一些理论课,这个叫打基础。然后他继续说,他不知道学哲学将来赚多少钱,一副仿佛马上就要为年少轻狂付出惨重代价的惨淡模样。

    我说没事,大不了我以后自己买花。男友笑我天真,他沉默了会又添了一句,他是百步笑五十步。

    我们一直走,一直聊,从熟悉的街道走到陌生的街道。他又笃定地带着我从陌生的地方返回。走回去的过程中他左手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这是他心里没底时的小动作,但是只要我不吭声,他在我面前就永远是镇定自若的。然后我们去吃了顿麻辣烫,他冬天只喜欢让我吃热汤热水,他说这样至少我的这具躯壳内部被温吞的食物暖着,外部被羽绒服捂着,身体上是温暖的。至于我的心,它太麻烦了,温度时而高升,时而骤降。他恨不得把我的心放在保温杯里温着,这样能暖和得久些。

    散步结束的时候男友陪我一起去拿快递,我拿着两个小的,他端着个大的,里面分别是植物和盆土,男友说我花养得太多了,我笑他还送我花。路上我们同时抬头望向头顶樟树红的绿的叶子,樟树挺好的,冬天还这样焕发光彩,这样子的树我夸他们有个性。我又低头瞥见路边草丛里有一株蒲公英,我向蒲公英的方向移动了一步,没有去采——路旁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尽管他们和我们完全陌生、完全不相识,我还是不敢去采,或许是性格某方面的障碍。

    在我们路过第二朵蒲公英时,男友突然快步走向这株花,他蹲下、伸手、折断花的茎,一气呵成,不给对方向出生地告别的机会。然后他笑咪咪地将花递给了我,又扶着我的手站起来。我们突然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我回想他刚刚蹲得有些不稳,差点就单膝跪地了。他不会这样做的,我恐婚。

    我们去驿站拿第四个快递的时候,人太多了,推搡之中蒲公英的几粒种子飞到了半空中,又投入水泥地的怀抱。我想去捡起来,男友在人群之中拉住了我。

    “随便他们吧,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有个性。”

    我点头,或许是这样的,不是每一颗种子都想发芽的。蒲公英这种花的种子挺好的,他们有选择不发芽的权力。

    周日夜晚我和他去了一家咖啡厅。那是个阴天,我对他说,那五颗向日葵的花盘像五只大眼睛般阴森森望着我,我心里瘆得慌。男友劝我不要因为天气变化把眼里看到的世界都改变了。我说没办法啊,我是个普通人,我忍不住因为物喜,因为己悲。

    那天天气让我心情不好,但是我和他两人相处的时候我的心情是不好范围内的最好。所以进咖啡厅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和他远离了这里的无烟区。他大喜过望。

    我拿着他的打火机,把烟塞进他嘴里替他点上。很久以前我认为我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到现在自己的男人抽上了,我就帮他点烟。人到底是双标的。

    他扭过头背对我吐出口烟雾,妄图这样我吸到的二手烟就能少些。烟雾中我望见了年少时在实验室的那个他为那个我划火柴点酒精灯的画面,那时候我明明什么也不会,他竟然不嫌弃。

    我拿出了塑料袋中买的锐澳和他一起喝,我们的酒量都很差很差,我一瓶,他两瓶,不能再多了。

    微醺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再抱着一束花,最好是向日葵,然后对我笑一下,笑得自然一点,不要那么冷漠。”

    他醉了,还理直气壮地想念起十七岁的我。

    幸好我也醉了。

    我说,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下个周末回家时我紧紧抱着那束开始枯萎的向日葵,让他们慢慢溺死在我的怀里。

    或许以后和他分手了,我会笑着对我以后的爱人或者情人说,以前的我爱的第一个人,只喜欢送我向日葵。你不能送我这种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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