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8日,白露。傍晚我刚刚练完瑜伽,就收到小弟来的电话,说妈妈吃饭呛着了,120正在家里抢救。
妈妈中风偏瘫卧病在床, 因为咀嚼吞咽功能不好,住院时是插鼻饲管保持每日营养,出院回到家里是把饭菜打成糊糊,家人一勺一勺地喂。两年多了,妈妈的意识逐步清楚 ,也能说点话了,然而呛着的事分分钟都可能发生。一直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接到电话,我一时觉得无力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对小弟说,不要用极端措施,不要让妈再受痛苦。因为我知道,妈妈全身骨质疏松,肋骨都曾曾经断过,那羸弱的身躯根本经不起抢救时的按压,会全压碎的。心跳就算过来,人也没法好好活了。2年前已经住进过一次ICU,身上插了N个管子,妈妈醒来之后,把我们几个痛骂一顿,说我们太狠心,让她遭这么大罪。但是我们舍不得放妈妈走,只好让妈妈受点委屈。妈妈活过来了,又陪伴了我们宝贵的3年时间。
我马上看当晚的机票,最晚一班也赶不上了,于是订第二天早上头班飞机。
过了半小时,弟弟电话里说120走了…
我问弟弟,妈妈的遗体怎么办。弟弟说在家里放着等我们大家都回家看上一眼。我亲爱的弟弟,和妈妈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妈妈最后在病榻上的时光,都是弟弟在时时刻刻地陪伴照顾。妈妈最后也是在弟弟的怀里走的。
于是我们赶紧通知在不同城市的姐姐和弟弟。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二天中午前后赶到广东。
我从瑜伽馆出发乘地铁回家,一路上,我的人整个发呆,脑子一片迟钝,一种莫名的虚无和空落。人不管多大,只要妈妈在,就觉得还有个撒娇的地方,任性的地方,一直觉得很幸福的我,突然就变成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第二天飞机正点到广州,乘大巴去往弟弟在的城市。一进弟弟的家门,姐姐一家已经到了,屋里静静的,没有人说话。我放下行李。走进妈妈的房间。妈妈的脸色还正常,摸一摸妈妈的脸,感觉已经凉了。霎时间悲从中来,我大声地喊妈妈,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本来已经订好机票,打算再晚两天就过来看妈妈的,陪妈妈过中秋节的。我知道陪一次少一次。没想到就差这么两天的功夫,就再听不到妈妈的声音了。什么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因为工作,每年只有用小长假的时间来陪伴妈妈几天,那也是非常有限,屈指可数。每一次道别,妈妈都期盼下一次来看她的时间。每次当我说要多请假,或者说早点退休来照顾妈妈,妈妈又马上不同意,让我好好上班,多工作几年。
因为我是医生出生,在病房里,病人去世之后,护士要用棉球把病人的鼻孔喉咙耳朵都塞上。我咨询了一下身边的医生,要不要像在医院那样去做。弟弟说不用,妈妈就像睡着了一样。妈妈没有传染病。其实我说完自己心里也很不忍。对亲人根本做不到。心目中就像妈妈还活着一样。怎么能下得了手用棉球去塞住喉咙。
陆续地家人都到了,在外地上学的孙子辈也赶回来了。当我掀开床单再看妈妈的时候,突然发现妈妈在微笑!和刚才的表情真的不一样。我相信妈妈的灵魂一定没有散去,一定还在房间里,她听得见我们的呼唤,也看见了儿孙们都回来和她道别。
几个孙子辈都很懂事的跪在奶奶床边,哭着和奶奶说话,让奶奶放心,一路走好。
下午的时候已经去殡仪馆联系过,一会儿那边就来车把妈妈接到那边去。第三天火化。
在殡仪馆的人进来之前,我再次抚摸妈妈的脸,妈妈的变得冰凉,就像摸到冰冷的石头一样。这寒气袭遍我的周身。我知道妈妈一点一点的在远去。我用床头柜上的梳子给妈妈再梳一梳头发,让妈妈向生前一贯的样子清清朗朗地上路。祈愿妈妈一切顺利,也保佑子女们一切顺利。
一会儿车就到了,三名专业人员穿着工作制服进到家里,出示了证件,也核对了120给的相关证明。
然后进到房间,并叫几位家属代表在场见证。工作人员先对妈妈鞠躬,然后才开始工作。妈妈在这张康复床上躺了近3年了,每个假期我都会过来陪妈妈几天,以后再过来这里就再没有妈妈了。想到这里我伤心欲绝,拼命喊妈妈,希望她能听到我的呼唤。我被老公拽出房间,不要妨碍工作人员工作。一会工作人员用临时担架把妈妈抬出房间,门口稍停片刻,让家属做最后的送别,我们姊妹兄弟和孙子辈都跪下了呼喊妈妈,让妈妈不要害怕,一路走好。跟着送下楼,到小区门口的救护车车边,当把妈妈的担架送上车,关上车门的时候,车启动的时候,我的心完全荒芜了,我趴在地上,给妈妈磕头送行。想到妈妈这晚将要一个人睡在那黑暗冰冷的地方,心随欲裂。
第二天一早,我们按预约的时间一早都到了殡仪馆。殡仪馆的位置环境非常好,前面看起来就是一个办公场所,前广场有树木花园,背靠的一座青山,远看郁郁葱葱。走进去里面像一座工厂,不同的车间。我们进到休息室,等待工作人员通知。
一会儿,工作人员把妈妈从冷室里推出来让家属确认身份。然后要做沐浴整容,当我看到刚刚从冰室里推出来的妈妈,和头一天变化很大,脸色如蜡。我的心都揪成一团,浑身上下彻骨的寒。
一会儿,由几位家属代表见证沐浴清洗过程。我和弟弟妹妹一起过去。进到沐浴室,妈妈已经躺在台子上。盖着白单。室内环境布置的简洁庄严,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书法横幅:“百善孝为先”,室内低婉地播放着一首久石让的音乐,忧伤而又抚慰。一男一女两名专业的工作人员,穿着洁白的白大褂。温和地和家属打过招呼,先向妈妈鞠躬,然后开始清洗。全程动作都很柔和,很轻很慢,非常耐心有爱,就像在给一个婴儿洗浴一样。他们非常专业,敬业。因为从没有经历过,刚开始进去心里还有一丝紧张,后来渐渐地,我感觉妈妈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妈妈一生都爱干净,讲究仪容,病榻上依然要照镜子,梳头发。最后走的时候也让她干干净净的走。妈妈一定是很满意的。用用水冲洗,用过沐浴露再冲洗干净,清洗完身体再洗头发,女工作人员用洗头膏给妈妈仔细清洗,冲水的时候,工作人员用一只手护住妈妈的眼睛和耳朵,不让水流进去,就像妈妈还活着一样。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她感觉她的手就是我们自己的手。妈妈最喜欢洗头了,每次我们帮她洗头她都眯上眼睛,享受这个过程。此刻就像平时一样,洗完左侧再洗右侧。洗完了再吹吹干,妈妈自然地配合,头两边转动。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台子上的妈妈非常的安然,平静的准备上路。我的心,从悲伤慢慢地变得平息一些。
穿衣服的时候,工作人员发现脚趾甲需要修理,就拿出指甲剪给妈妈绞脚指甲,剪完又换了一个指甲剪绞手指甲。衣服一共有四层寓意春夏秋冬,最里面的是白色,外面有蓝色和咖色。最外面有中式的绣花夹袄外衣,都是系的布带子和布纽扣。还有配套的帽子和鞋袜。两位工作人员动作轻柔熟练,所有的动作都展示在家属眼前。
整个过程大约近半小时,这应该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仪式感了。我整个个人也仿佛接受了一次洗礼。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什么是“人生赤条条来,赤条条地去”。最后两手空空什么也带不走。生前的一切名利纷争都毫无意义。人生应该怎样活,就是活在活着的当下。
穿好衣服入棺的时候,要家属转过身去回避一下。我想殡仪馆这样的流程要求,是为了给亲属最大的安慰。
妈妈入棺之后,表情很安详,还没有理容就像化过妆一样漂亮。
按照要求我们暂时回到休息室等候通知下一个流程。
(未完待续)(感谢阅读)
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仪式 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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