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世世代代靠山吃海的小村落,令意外闯入的外地游客,惊叹不已,留下了中国世外桃源的美称。
这个村的孩子跟父母大都没有血缘关系,当然我例外。隔壁的花花姐是她40岁的老妈子从男公厕的小石梯捡的,对面跟我玩的好的小美是他养爹从工地上抱来的,还有第四排楼爱流鼻涕的虹姐,是村里夜里闹鬼时,被他爹在家门口发现的。
村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孩子,她们从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自然也不会明白到底是世道变故,还是人心不古,留下张口只会哭的她们,在人世间走过这一遭。
小时候,我大哭大闹,赖地上耍流氓的时候。我妈总会一手举着衣架子,一手掐着腰,恨铁不成钢指着我说:"你要再哭闹,我就把你丢别地方去了,让你跟隔壁的花花一样,有妈生没妈疼!"
每次一听这话,我都会下意识的立马噤声,任凭被突然呛住的哭意,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小孩,真不会惜福,你看看村里有哪几个跟你一样,能呆在亲爹亲妈身边的"。妈妈这句话,打小耳朵就听出了茧子。
02
很多人都猜测,这个美丽村落也许是受到了诅咒,不然为什么村里出生的男丁竟少得这般可怜。
平日村里跑的,山上滚的,田里撒野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女娃。在这个村子里,如果有户人家生了男娃,那可是比村庆典还要隆重的事。村里小校园边角的晨铃会响起,全村的人都会在自家屋前放三连鞭炮,村宴流水席会排满三天,用来庆祝这个男婴儿的降临。
而生男孩的妇女,则会被赐予祠堂中央的席位,拥有参与宗祠事务的话语权。一般的普通冢妇,光祠堂的门都进不了,更别说参与祠堂事务。
可见,生男孩的妇女在村里的地位有多崇高!
村里人人都以生儿为荣,妇人尤甚。有的妇女为博得一子,连生数胎,最后把自个拖进了墓里。村里人普遍信奉伪概率论,认为生的女儿多了,生儿子的概率就越大,导致村里超生率年年攀高,更加恶性循环。
多数家庭日子原先还算宽裕,却因超生过多,最后都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一部分父母觉得子女负担重的,就草草的把孩子送人,或是让孩子寄养在亲戚朋友家。没地方送的孩子,要么被丢弃在白日人多的地方,足够幸运的话,则被人抱走,不幸则活活饿死冻死。
这种不人道的弃婴方式,并非村里为父为母的人人能接受。因此,村子又兴起了另一种延续村落香火的存在——换婴
外出务工的夫妇带上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在外地物色男婴,若碰到求女婴的家庭,正好有互换女婴的需求。双方家庭秘密协议下互换婴儿,达到各自目的。若找不到互有需求的家庭,父母大多则选择以贩卖女婴的方式,贿赂中间人暗地里买下男婴。
03
在村落里,除女婴生存问题外,还有婚配问题。
除了少数有能力的女孩能被婚配出去,大多数女孩的婚事都被家族操控着。未婚女孩,作为维持村落繁衍生息的牺牲品,需要物色大量男性,以入赘的方式留在村落里生活。
但这年头,除非家境实在穷困潦倒,又或是身患残疾、难找媳妇的大龄糙汉,谁家父母都不愿意自家的宝贝儿子入赘成别人家的一份子。
所以姻缘大事也重重生变。
三楼漂亮的珊姐,下嫁给了一个跛脚大汉,只因大汉除了愿意入赘村落外,还附带赠送了两头肥牛当嫁妆。
结婚那天,我亲眼看见珊姐望着被烧焦的丝帕,掩面痛哭。
那条金丝帕,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大我好几级的理哥,母亲节那天送珊姐的,为此珊姐还曾嘲笑过理哥:"别人都是情人节送礼,他倒好,母亲节送礼,怕是认定准了我不会跑。"
村落里有疼爱孩子的父母,也在被逼无奈做出别的选择,与其日后受到家族压迫所嫁非人,不如让孩子早早有了归宿。
所以童养媳的流行风,在这片看似祥和的小土地赤裸裸的狂卷着
同龄中跟我玩得好的小美,8岁就被送到隔壁镇的一户富甲当童养媳。去年回乡的小美,穿着一身鹅黄色披肩的短小袄,粉红色的棉麻小短裙,精致漂亮的小模样似极了观音座下的黏糖娃娃,实在羡煞旁人。当然,小美的境遇是村落女娃命运里为数不多算好的,多数女娃的结局大都不会如她般幸运。
04
那一年,市里派来一名男教师支教,这名男教师姓郝,名章。
郝老师人长的高大俊秀,连谈吐中都带着浓浓的书卷味,白净斯文的模样很是讨村里女娃的欢喜。
郝老师爱说故事,喜欢讲游记,学识渊博,说学逗唱常惹着围在身边的女学生,迷的不知所云。
有人若问村里的女娃,长大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我猜起码有90%的女娃会低头羞涩软语,想嫁郝老师那样的人。
村里师资教育匮乏,郝老师下决定长年支教村落。这令村族长辈很是感激,因此村里人人都十分尊敬郝老师。
我一直以为,这样日子大抵不会过坏。
但暖玉在胸的日子,人就容易坠入温柔梦乡。
长大后我才明白,郝老师那双温柔的双眼,沉淀在地方,不是少女天真的笑脸上,而是她们自信的胸口上。
05
出事的那天,村里在闹贼。我听到匆匆而过的张大婶,在楼里高喊,"出大事了,谁谁要被打死了"。生性不爱凑热闹的我,那天竟一反常态,一路狂奔到村口叉道街。
远远就看见刚新婚不久的珊姐,正被村族的长辈,牢牢的绑在电线杆上,一双脚晃晃悠悠,好似瘸了般。珊姐身上破碎的红裙,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抽条痕,红肿的脸庞让人不忍直视。
我听到身旁妇人八卦,你一言我一语,大体我清楚这并非一场单纯的捉贼戏,反而更像是一幕暗度陈仓的人间闹剧,而珊姐陈仓的对象,竟是白日里人人敬重的郝老师。
围着珊姐身边的十几名陌生女孩,我不知道她们又在为谁哭泣?
自那天起,我就再没见过郝老师。有人说他大半夜跑了,有人说他被打死了,也有人说他被调别的地方支教了……
村里的未婚孕妇越来越多,却不见她们的丈夫姓甚名谁。人们的闲言碎语都留在了,夜色撩人的屋檐下……
05
摘豆角那天,我无意听婶子跟我妈的对话……
"姐,你相信这世界有因果报应吗?"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不觉得这两年村里发生的事很诡异吗?你看看咱村里的男孩,不是生不出,就是早年夭折,别村的都说咱村受到诅咒了,你说这会不会跟早些年溺女婴的事情有关?"
"嘘,你小声点,这东西村里不是都不让说了,怕会引起恐慌,到时候被人听见,看那些人还不撕烂了你这张嘴"
"我只是觉得唏嘘,一个好好的村,偏偏整出了那档子损德行的事。还有村里那么多被那个姓郝的搞大肚子,村族人不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怜那些年纪轻轻的小女娃,生不出男婴,逃不脱还是个死的结局。"
"唉,实在是造孽啊……"
文/钗客
“寻一座庙,红尘滚够就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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