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

       我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梦见过学前班教我的女老师。在一个漆黑的环境里，她周身散发着烛光般温暖而柔和的光，微笑着对我说些什么。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也没有想起她了。

       “她想念你了，寄了一个梦给你。”我把梦告诉奶奶，奶奶这样回答。我非常相信这个解释。或者说，我愿意选择相信，当你真诚地去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十一岁那年，我搬去一个新的学校。进校门不几步就可以看见一株很高大的玉兰树，身姿自是挺拔，又慷慨地张开枝干搂住身旁的空气。在刚到新环境的恐惧里，一棵玉兰树可以是最好的安慰了。那时的我记它记得深刻，把它拓印到梦里。安静的校园，一个人也没有。我背着书包默默走着，走到一半，天上下起玉兰花雨，纷纷扬扬的白花瓣飘落下来，动作那么悄，像是悬浮在空气中。抬头看时，玉兰树还是挺拔地站在那里。我忽然觉得有人拍我的书包，回头去看，那人脸上带着笑，又晴朗又矜持，只淡淡的，和着花瓣的节奏，轻轻落在我身上。

       这是我做的一个梦，一天晚上反复做了三遍。真美。七八年过去了，我再没去过那里，再没做过玉兰花雨的梦。可是我却总是想起它。如果玉兰树还在，它会记得我做的梦吗？它会，在某个晚上或白天，梦见当年那个拥有很多愿望的我吗？

       有一阵子，我很依赖做梦，太渴求得到满足的感觉。但是，也不过是做梦而已，梦醒之后的事情，依然有很多无可奈何。这是我自己的梦，自己的势力范围。偶尔在黑暗中醒来，心忽一下冷却，失望混着自欺，透过厚厚的被子浮到天花板上去。有时我在恍惚中仿佛走了很远的路，不能自已地想起一个个远方的人，不能自已地想在现实中把他们抱紧——虽然我知道，也许他们和我记忆中的影子早已大相径庭。这些时候，我会想起奶奶的话，我多希望那些我用力思念的人们，能够收到我寄给他们的梦——尽管，之后的事情，一样不得而知。

       人一生，能自己控制的事情并不多吧。可能我们的生活早已有一个完整的剧本，又或者面对那个开放式的结局，我们在谜一样的雾里摸索着前进。但是在梦里，至少在梦里，那个主宰剧情的神能读懂我的心意，便自觉是个自由的人。想想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选择相信的。选择相信梦预示着剥开现实未被唤醒的美好，选择相信足够强大的意念力可以把梦寄到别人的枕下。如此，也不失为一种宽慰。

       今夜，我会梦见一个好的故事。我仍会穿过重重现实的云层，把它寄到某个人的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