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一的第一天,班主任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对我说:“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不要为学费担心,更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学习,安心读书。”临走的时候,从抽屉抽出几本练习薄,塞在我手里。我待要推辞,他摆摆手,把我推出门去。我站在那里楞了好一会。
我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想哭。同桌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说:“班长,看不出来,你挺爱哭鼻子的,一个男生,丟脸哦!”我说:“哼,黄毛丫头,要你管!”她笑嘻嘻的说:“不管不管,可你答应我的事,不能不算数?”我说:“我答应你什么啦?”“嘘,你小点声行不行。你答应教我写作文,你忘了?”我使劲锤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个缠人的女同桌,她总是让我不得安宁!
同桌离我家并不远。穿过一条长村子,拐一个弯,走上五十米就到了。她家的光景很好。一栋两间两层的楼房,房前有一个漂亮的院子,里面栽满了奇花异草。夏天坐在她家石凳上乘凉,舒服极了。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燕琼。我和她从小学三年级就是同桌,她有时候很烦人,有时候又非常可爱。她学习不太好,尤其作文,一塌糊涂。看她可怜的样子,我只能出手帮她。有几回,她带着另一个女同学来我家补习功课。送走她们后,打开课本,里面夹着一个日记本,一支钢笔,还有她写的字条:小小礼物代表我的心。谢谢班长无私的帮助。
说起来我能够继续念书,真的挺不容易。父亲入狱,母亲多病。家里吃上顿无下顿。同桌把我的情况偷偷告诉了班主任,并夸我学习特别好。班主任找到校长,免去了我全年的学费。
不知是敏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我总感觉某些同学对我并不友善。他们常常扎堆议论我免去学费的问题,好像这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这种情形让我痛苦,也让我更加用心学习。在一次全校颁奖大会上,我一人夺得了五连冠:作文比赛一等奖。期中考试总分第一名。书法绘画朗诵,都进入了前三甲。有别的老师问班主任,那个不停领奖的同学是谁啊?班主任不无自豪的说,那是我们班的王牌,我最得意的弟子。
同学们看我的眼光也变了。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各种夸奖让我不觉飘飘然。同桌怯怯的对我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叫人落后。”我横她一眼,把她推到一边,说”去去去,太平洋警察,管得宽!”
但她对我的预言,居然成了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我从第一名跌到二十一名。全班哗然。班主任恨铁不成钢,跺脚想骂人。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
放学后,我低着头,谁也不看,匆匆回家。走到学校大门口,理发室的师傅叫住了我:“同学,你的信!”我暗中吃了一惊。我的信?谁会给我写信?上面没有署名。我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取出信件。一行行娟秀而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是她,我的同桌,写给我的信。信中,她对我说,一次考试失败证明不了什么。只要我戒骄戒躁,安静学习,成绩一定会更好。她还写了许多鼓励的话。我的眼泪不自觉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打湿了那一行行娟秀的文字……
初三下学期,她们全家忽然搬走了,搬到一所大城市去了。她办了转学手续,随着父母一道,悄然离开。她托同学送了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扉页上写了八个大字:发奋学习,后会有期。
多少年过去了,我却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偶尔打开那本发黄的日记本,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来的,依然是那双大而分明的眼睛,那怯生生的但充满关切的神情。一个掩藏胸中多少年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化作长虹,喷涌而出,冲上云霄:同桌的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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