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武侠,会给你一个“光明的虚幻的结尾”,也就是说,把小概率的光明拿给你看,用来安抚你,慰藉你。
比如暴虐的任我行居然会猝死,比如求死的小龙女居然能活着,比如张无忌居然能在朱元璋的手下全身而退。
金庸的态度是:你要温暖,好,我给你。但事实上,我又不动声色地提醒你,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在读金庸的书里就说过,金庸武侠其实有隐藏版的“平行的结尾”,你要在一片温暖和侥幸之中,自己把这个真实的、恐怖的平行结尾读出来。
读六神磊磊的文章读到的一段,很有同感,相当于把心中一种朦胧的感觉明白的说出来了。看有些小说、电影、文艺作品,结局强行拗成正面积极,却留下一种诡异奇谲之感,最早的真就是金庸这几部小说。六神举例的几部中,我感触比较深的倚天屠龙记。
这部书从四女同舟那一段开始,已经几乎进入一种比较奇怪的阶段。原因可能是张无忌前期写的太强,到这个时候感觉没啥对手,于是强行让波斯圣火令几个人当了一把反派、黑化的周芷若当了一把BOSS,莫名其妙出场的三渡当了一把BOSS。等到圣火令解决了,小昭走了,安排好了一个人物;周芷若黑化又转好,像是中蛊了一样,好了就没事了;三渡当了一把评武的测试仪,然后就退场,好像没啥太大作用;之后书中最大麻烦制造者成昆终于被摆平。这下彻底没有反派了,于是最大的麻烦变成了元军,于是有少林寺大战的一场,但是仅仅是元军吗,好像也不是,准确说应该是时代、时局、时势,是时代的大浪潮下,几百个武林高手、几个顶尖高手在时代大潮面前深深的无力感。张无忌的内心独白,大意武功高手在军队面前其实不堪一击,毫无胜算,这里面军队不仅指元军,其实也是表面还遵奉自己的起义军。
张无忌的这个教主,说白了是法王二代又是法王三代,又学成了镇教神功,又立下了救教大功,这几个buff加成,不想当也得当。可是他这个性格大家也都知道,完全不适合当领导者。强如郭靖,也只能领导襄阳的民间势力,尚且和官场搞不到一块去,张无忌就更不可能摆平教众和渐渐做大的军头,实际上他的教廷几乎一开始就成了悬浮在半空的一顶大帽子。对于明教教义、他也完全不了解,甚至不如杨逍,另一条路,就是彻底变成宗教领袖,他肯定也办不到,当然了,忙着和四个女的谈恋爱的人,是当不好宗教领袖。历史上中国曾经近似政教合一的存在,汉中张鲁,他也学不了。实际上这个教主勉强再当下去,也是谁也摆不平,越来越成为摆设,有点像洪秀全。
明白这些,就知道,小说写道这里已经没啥写头,张无忌在个人武功上是个巨人,在阴谋诡计上是个小孩,要不是有赵敏帮忙还撑不到现在。谈恋爱这条线,小昭下线早,在少室山下又强行让殷离以闹鬼的形式强行返场,这一段气氛已经开始诡异,我甚至觉得见鬼的张无忌自己也是将死的状态。
接着就是被朱元璋设计陷害,然后又强行脱身。小时候读这段的时候就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张无忌和赵敏肯定是死了。金庸老爷子这么写真的是心善呀,怕读者伤心。其实我到不太心疼张无忌,他这一辈子也够了,初代爽文男主,还有啥不满足的。我心疼的是赵敏,人家一个郡主,又有自己的事业,抛下一切跟了这么一个傻子,还得跟几个莫名其妙的女二女三女四竞争半天到最后才胜出,而且张无忌对赵敏和对周芷若明显双标,都不在乎。就算为了赵敏,张无忌好歹也应该警醒一点、成长一点、或者说狠一点呀,像李连杰版里表现得那样,当然这只是我小孩子时候的想法。
书的最终,张无忌在草房中给赵敏画眉,周芷若跑来捣乱。我有种悲伤的读法:
张无忌赵敏两个孤魂野鬼,做鬼都很惨,一个是被泼了脏水的倒台帮主,一个是叛出家门的倒霉闺女,都没有香火供奉。而周芷若不是来捣乱,而是给两人烧纸来了。欢喜冤家,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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