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一生爱传帮带,提拔下属不遗余力,这也很容易造成一种难堪的局面:过去的部下一旦独当一面,必然在饷源分配、兵力调拨等方面与曾国藩产生种种利益冲突。曾国藩和左宗棠、沈葆桢等人的冲突,都是在权位相侔之后开始的。如何处理这种冲突,可以看出每个人心性品格上的不同。
李鸿章独当一面之后,曾李之间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样的矛盾。比如黄翼升原属湘军水师系统,由曾国藩派遣配合淮军作战,李鸿章对他十分看重。同治二年(1863)五月,曾国藩因大局需要,调黄翼升由扬入淮,攻打周家口。李鸿章却因为此时正处于进攻苏州的紧要关头,拒不同意。曾国藩十三次与他来往函商,均为李鸿章所拒绝。曾国藩忍无可忍,以“参办”为威胁,“昌岐此次再不应调,实不能不参办”。李鸿章仍不为所动,不放黄翼升走。
如果说忘恩负义,此时的李鸿章似乎算得上榜上有名了。但是与沈葆桢、左宗棠不同的是,李鸿章意见虽坚,绝大多数时候表面上却总是“吾师”不离口,反复摆困难,讲形势,低声下气,一面顶撞着曾国藩,一面却又说什么“吾师海量盛德,求勿以此纤芥,致伤天和”。这高帽子一戴,让曾国藩没有脾气,只好高姿态地放他一马。李鸿章的情商,实在高出沈、左十倍以上。
更主要的是李鸿章在关键时刻,也能做出重大牺牲。
在沈葆桢与曾氏争饷闹讼并导致二人最终绝交的前后,同沈葆桢相比,李鸿章无疑显得更为顾全大局。知道退步,知道感恩,这是李与沈、左的最大不同。李鸿章颇深体曾国藩的难处。
和沈葆桢与曾氏争饷闹讼不同,李鸿章收到曾的信件后,他决定竭尽全力先满足曾国藩的要求。同治二年(1863)三月间,因曾国荃部缺粮,曾国藩要求李鸿章想办法提供八万两白银。李鸿章在淮军已经出征苏南、饷项同样紧张的情况下,仍在一个月左右凑足六万两及时送去,使曾国藩发出“枯旱得雨,众苗勃兴,感荷何极”的感谢之词。
后来,湘军合围南京,李鸿章拒不进攻金陵,更是他的情商之高的具体体现。
从清朝全局出发,李鸿章理应挥师赴援;但从个人同曾国藩兄弟的关系考虑,李鸿章决定还是袖手静观,来保证曾国荃获得这一“首功”。因此他想尽办法拖延会攻金陵。朝廷多次连降谕旨,迭催李鸿章火速拨兵进“剿”,李鸿章一开始装病奏称“感冒风湿,眠食顿减”,即行回苏“就医”。接着又提出部队需休整两月,才能继续作战;最后又建议出兵湖州,以切断太平军退路。总之一拖再拖,为曾国荃独克坚城预留时间,使曾国荃如愿以偿独力攻占金陵。曾国藩对此深为感激。金陵城攻下后不久,李鸿章前来拜会,曾国藩亲自出城到下关迎接。李要行参见大礼,曾国藩上前用手挽起说:“愚兄弟薄面,赖子全矣。”
作为学生,李鸿章与老师曾国藩一生有过密切合作,也有过多次冲突,但是高明之处在于,他从来没有与曾国藩撕破脸,懂得有进有退。这是曾国藩日后交班给李鸿章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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