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绿铁皮火车

  棉花去旅行    2017-8-7

旧物｜绿铁皮火车

今年夏天要去日照旅游，买的车票钱是快车8252次。一个朋友说，不是高铁啊，要六个小时。我才意识到，多少年没坐火车了，绿铁皮火车。

        也多少年不来火车站了。似乎坐火车的时光都在上学时。也的确如此，工作后要么高铁，要么飞机，这种绿色铁皮的火车最后成了一个时代的回忆。然而一进车站，回忆就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老火车站仍旧是旧旧的，入口处，安检处，显示屏，候车厅和以往并未有多少区别，候车厅里的人也仍旧是像以前一样鱼龙混杂，眼前更多的是穿着普通的人，但永远触目的每个候车厅仍旧有那些穿着如同乞丐，随口吐痰，头发凌乱，形色蜡黄的人。这里很少有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整个大厅仍旧是脏脏旧旧，灰头土脸的感觉。然而，我们绝大多数人不都是从这灰头土脸的空气中生活着吗？只是后来我们飞的更高，忘记了地面而已。

      上车之后遇见坐在我左面的一个小伙子主动帮我方行李，默默的。每当有乘客要放行李，他都要主动起来帮忙。对面一个小伙子买的是无座票，战战兢兢的，每次有人上车他就问，是你的座位吗？我总是感慨他的坦诚和卑微的善良。我的右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上大学的样子，和男朋友分开了，不在一个车厢。女孩还是比较漂亮的，男孩的样貌实在普通，谈吐来看，也总觉得配不上这个女孩子。但上学时哪个女孩子会在爱情里斤斤计较呢？只要她喜欢一个人的话。

斜对面的座位上有一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农村女孩的打扮，但眉目中透着机灵劲儿。车厢里充满她的声音，也总有生机。小孩子的笑声是最有感染力的。快到站时她却哭起来，侧过脸去我才知道，她哭是因为乘务员收走了她喜欢的小勺子。我本以为是多么精致可爱的勺子，原来只是酸奶盒上配的那种塑料勺子。爷爷无论怎么安慰她，她都不听，边哭边说，我要我的勺子……哭腔里净去委屈和诉求，非要找回来的坚持。却没看到多少伤心的泪水。小时候我们的烦恼大多数是求而不得，长大了才逐渐懂的，真正的忧伤多在已经得到和没有得到中间。

      火车的座位仍旧是朴素的蓝色，过道也还是那个过道，饭点时也还是乘务员推着窄窄的餐车来回吆喝，除此之外，也还是有乘务员在慢慢旅途中推销着各种商品：玩具，干发毛巾，干果，或者其他零食……最大的区别是，现在更多的人来买，一包两包都是寻常事，不像以前，试吃之后无论乘务员怎么劝说，买的人去极少的，现在花个百十块钱买点吃的，太正常不过了。

      可我上学那会还是穷学生，连在车上买桶方便面都觉得贵，别提在火车上吃盒饭，更别提在车上买零食了。那会坐火车都是上车前买好路上要吃的东西，必备的几样是：方便面，火腿肠，豆干，一两个水果。同学还喜欢带瓜子，好应付长途的无聊，嘴里一直有东西吃，总归是有种富有感觉。家境好点的同学还会带牛奶，果汁，凤爪，巧克力，口香糖等，大家无论带多少，带什么，都一起分了吃。

到了饭点和周围的人一样，接了热水泡桶装的方便面，再放根火腿肠，盖子不都揭去，好泡的快一点，再压本书或者一盒牛奶，三五分钟就好了。这时再揭开盖子，香味扑面而来，拿着并不好用的塑料叉子，像吃意面一样的满足。直到现在仍旧觉得方便面是整个学生时代最好吃，最让人怀念的食物了。车厢里即便空气再污浊，再拥挤，再寒冷，都不妨碍这一桶方便面带来的馥郁芬芳。

    坐绿铁皮火车最多的人除了学生党，还有就是农民工了。因为车票便宜。零五年我去大东北读书，从山东到东北的车次都是绿铁皮，快车算好的，特快就是很好的车了。一千多公里，绿铁皮只要一百一十块左右，学生证半价后只有五十多块钱。而特快列车硬座都要一百多'，硬卧则要两三百。我们都买绿铁皮的硬座，要一天一夜才能到。

但那会并不觉得硬座有多难熬，三五同学在一起，说说笑笑，天南海北的聊着，是人生快事。有个家境好的同学一个人睡硬卧，白天总是穿越七八节车厢跑到硬座车厢和我们挤在一起吃玩。这个家境好的同学总是带着湿巾，吃东西前擦手，消毒，吃完了再擦手。和周围的环境极不相称似的。

周围的农民工哪有这么讲究，吃完后常常连嘴也不擦，也没有所谓的纸巾手帕，只是手一抹罢了。瓜子皮也经常扔不准垃圾盘，掉在地上很多。他们吃泡面也总会出声，咕咚咕咚的把泡面的汤都仰面喝了。他们身上也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尤其是夏天。还喜欢聊天，不认识吧人聊几句就相熟了，然后一起打牌，开心时笑声很大，不遮拦，不做作。他们从来很慷慨，带来的吃食总分给周围的人，看到没座的人也经常让给别人坐，自己站很久。有些买不到座票只能买无座的人夜里怕妨碍别人上厕所，就躺在座位底下睡。每次起身，我总怕踩着他们。同样的血肉之躯，怎么能蜗居到座位下面，甚至连报纸都没有？

每当这时，我总觉得说不出的心酸。春节返程时车里尤其人挤人，但我却觉得无比温暖，那时，人人都有归途，也都在漫漫归途中寻找着那么点乐子以打发这时有时无的寂寥。那时，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喧嚷声也变成了今天朴素的印记。

    我工作之后再也没做过绿铁皮，要么高铁，要么飞机。每次旅途都想快点抵达目的地。绿铁皮，实在太慢了。然而我却不能忘记那些缓慢却充满欢声笑语的旅途。车子缓缓向前，回忆在车窗上展开，那些明媚的，充满希望的日子，一去不返。我们或许在不同的列车上，但都将走向同一个终点，有的人上车了，有的人下车了，都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