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觅乡音
诗曰“乡音无改鬓毛衰”,鬓毛未衰,我的乡音已渐改了。
每地皆有方言,那是家乡独一无二的特色语言。我羡艳苏南人的吴侬软语,每一字都如娇嗔,甜而痒。抑或字正腔圆的京片子,干脆利落。而自家的却有些拿不出手来,我的乡音似乎只适用于菜市场的吆喝了。家乡年轻的学生,自小讲着流利的普通话,为摆脱了粗俗的方言而暗暗庆幸。每每有人吼出一嗓子粗犷的“没得命”,便蹙眉嫌恶地避开。
我亦是如此。所以,当兴奋地踏上苏州的土地,在烟柳翠幕,小桥流水边,恼人的风偏要把悦耳的他乡方言送来,我竟羞于开口了。
导游看出我的窘迫,黝黑刚硬的面庞柔和下来:“听不懂他们讲话?么四,小姑娘……”
我“啊”了一声,这句没事不是泰州话么?我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二人间距离逐渐缩小:“你是泰州人?”
他亦惊愕,似是没想到在这里仍能遇到同乡,面色微僵。慌忙舔了舔干涩的唇,他颤抖着望过来,眼神是小心翼翼的询问。我点一点头,便听得他几句方言脱口而出,那么迫不及待而欣喜,像一股脑地从嘴里甩出来似的。旁人茫然地听着,我们则相视而笑。于是,接下来的旅程不再孤独,导游时不时过来聊几句泰州话,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们共同的故乡。
“是不是觉得这儿美?哎,看多了也没意思喽。”我点点头,凝眸于为人称颂的小桥流水,眼前不知怎的,现出了凤城河的影子。原来只要几句乡音,就足以把我带回那个生我养我的可爱小城。导游目光悠悠转向一个熟悉的方向,喃喃道:“我这几年,还是在想家……虽然能听懂苏州话了,总是习惯不了,想着要跟人讲几句泰州话,哈哈!我是泰州人嘛。”
回家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凤城河。入得夜深,月色莽苍,泻一河轻纱似的柔光。我俯身恭听凤城河的潺潺,任温和的流水吻一吻掌心,却讶异地在溪声中捕捉到了乡音。匆忙回身寻觅,它又追着微风而来,在耳畔絮语。这不过是在苏州也能见到的水与风:但它是泰州的河流泰州的风,这片土地是泰州的土地,沉默地铭刻下小城千百年来的光阴。它们诉说着文人盛会,望海听涛,诉说着雾失楼台,桃源芳菲……它们就是我亲爱的家乡语言啊。我知道这条河,这条河也知道我;我认识这一座桥,这一座桥也会温柔地托起我。我知道,不仅我的乡音是这些构成的,连我本人也是它们构成的。家乡的小桥流水,浸润了我的生活,浸润了我的灵魂。我也望着它,喃喃地吐出了一句乡音……
纵然言尽千山万水,落笔仍是故乡。我相信,小桥流水在,乡音便不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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