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玉京
这是一座小院,院子里有一株梧桐,梧桐上剩着几片红叶,红叶被这凄厉地风雨吹打着,似乎随时都会飘落。
黑暗笼罩了这座小院,却有一灯如豆,在蒙蒙夜色中,剪出了那个曲线柔美的身影。
她靠坐在窗前,柔胰轻轻托起圆润的下巴,望着窗外,似在沉思,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在这个深秋之季,秋凉已席卷了这片土地,可她的身影看上去却是如此单薄,并未多添几件衣裳。
如画的眉目,此时写满了忧思,细细看去,犹能瞧见几缕泪痕。
她是谁?
她为什么一个人靠坐在窗边?
衣衫这么单薄,她不冷吗?没有人为她加几件衣裳吗?还是她想将自己最好的姿态展现给什么人看?
她又为什么哭泣?是谁惹到了这个画般的人吗?
她又在想着什么事情?是在思念着情郎吗?那她的情郎又在哪里?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风秋不尽,那堪秋雨助秋凉。
那道身影痴痴地望着窗外,好久,好久。难道每个夜晚她都是如此度过?
那她又在看着什么呢?窗外只有风雨之声。
夜色阑珊,烛火不知何时灭了,那道身影也已消失,应该是去休息了罢。
转至天明,一夜风雨后,本已不多的几片梧桐叶,更是无剩多少,只余稀稀疏疏的三叶。
可怜梧桐憔悴,西风残叶却留。
梧桐已是如此的憔悴,尚且还有残叶作伴。那人呢?人是否比梧桐更憔悴?
庭院中有一个秋千,普普通通,却因为此刻坐在上面的那个人而光彩顿生。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明眸善睐,仪静体闲,清而不妖,气若幽兰。
她不正是昨夜的那个身影吗?她睡得很晚,又为何起的如此之早?是在等什么人吗?
秋千轻轻荡起,又缓缓落下。这一起一落间,何不正如人生?
人生终究是要失落的,正如秋千,不管荡起有多高,终究逃不过落下的命运。人何不是如此?
她痴痴地望着院门,身体随秋千起伏着,思绪却已不知飘荡到了何方。
她至今仍然清楚记得那一天,也是像这样的深秋,但没有如此萧瑟,梧桐还有满树的红叶。那时他毅然踏出院门,只将决绝的背影留给她。
屈指数来,已过了三年,每一天都是一样的重复。等,等,等。
他名苏,而她则名白薇。她与他从小相识,双方父母也是至交好友。
年岁愈深,白薇与苏之间的情意也就愈深。她与苏之间没有什么曲折,平平淡淡,一直相伴。
苏既无万贯家财,也无功名在身,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像世间千千万万之人一样普通。但她就是喜欢他,想与其共白首。
她与苏成婚了,凤冠霞帔,红妆相迎。她是如此的幸福!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婚后二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宛若神仙眷侣。如果是永远,那该多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变化无常,又有谁能总是如意?
成亲后的第五日,有快骑闯入京城,带来了前线的战报。
北方蛮族聚兵数十万,悍然袭击了边疆重镇。边军虽拼死抵抗,但奈何敌蛮势大,不到三日竟连丢数城,兵溃百里。蛮兵磨刀霍霍,显然已准备多年,不会轻易罢休。看其来势汹汹,当有亡国之危。
消息一出,人心惶惶,皆担心重演五胡乱华之惨事。
前方一败再败,损兵折将无数。皇帝当即下令,征召男子入伍参军,奔赴前线迎敌。
苏走了,在这个国家危急的时刻,不顾自己新婚燕尔,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辞别了娇俏可人的妻子。
白薇没有劝说苏留下,因为她知道苏是怎样的一个男子。苏脸上常常带有温柔的笑意,但只要是他做出的决定,就没有谁能够更改。他平时不拘小节,但在真正的大事面前从未含糊。
她很痛苦,但她支持苏,只有这样的苏才是她喜欢的。她也知道苏的心里一定也是痛苦的,他是那么的爱她。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第一年,北方战事不利,一退再退。没有苏的消息传来。
第二年,双方互有胜负,战事在僵持。依旧没有苏的消息传来。
第三年,王师北伐,一举收复失地。仍然没有苏的消息传来。
三年的时间已经过去,苏还未回来。白薇一直在等着,等着他的情郎凯旋而归。
三年的等待是寂寞的,更寂寞的是要接着等下去。白薇等着,无论十年,还是二十年,哪怕是一辈子,她依旧会一直等下去。
许多年过去了,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可是熟悉的景物却已见不到了。
梧桐树早已枯死,上面再不会长出红叶。
秋千已经腐朽,原处只余两截空荡荡的绳子。
那个美丽的身影也已老去,三千青丝已如雪般苍白。时光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只能隐约看出其年轻时的倾城姿容。她已垂垂老矣,时日无多,可她要等的人还未归来。
她倚在门前,痴痴地望着远方。
一道挺拔身影向她走来,脸上有着她熟悉的温柔笑意。
“你还是等到了你,苏!”她说。
“我回来了,薇。”一如当年的温润如玉,宠溺的眼神。
在这个深秋,白薇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幸福地翘着,曾有泪水划过面容。
新丁苏,参军三月,战死于拒北城外,斩首三级,死前南望。
有诗曰: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春闺。春闺尚可慰,良人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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