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作者: 丠小龙 | 来源:发表于2019-05-02 23:34 被阅读0次

    马思达打电话说他在南京,叫我喝酒,老地方。
    我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手上的活儿也干的差不多了,可以开溜,就答应了。从公司下来天快黑彻底了,地面上有点湿,我打开手机叫滴滴,滴滴显示我还要等十四个人,建议同时拼车,我就点了同时呼叫拼车。
    回头看了看公司的大楼,这是一个写字楼,大概有三十层,公司租了十八楼八十多平的一个办公间,做广告策划,加上老板一共十二个人,我负责写文案。今年行业不景气,四月份以后没什么活,每个月的工资付掉房租后刚够吃饭,搞得我愁容满面。
    车打到了,司机师傅从洪中大道过来的,说了句师傅好,我就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了,看到后排还坐着一男一女,从内后视镜看两人应该是情侣,女的染了一头粉白色头发。我系好了安全带,师傅说先送他们。这时男的说话了:
    “你知道我平时要面子,在我朋友面前不管怎样,你要给我面子。”
    这时女的把头靠到男的肩膀说:“对不起,以后不这样了。”
    我把头从内后视镜低了下来,免得显得很八卦,不过还是很急切想听到下文。
    “我这人就这点要好,只要给我面子,其他都好说。男的顿了一会,又开口了:
    “你要是生气了,你就表现出来,不要老让我猜,你一天生好几次气,老猜我都猜烦了。”
    “我没有经常生气。我以后要是生气了,我就告诉你。可是有时候我没有生气,你非要说我生气了。”
    “不要老生气,生气多了老的快,我以前就老爱生气,现在抬头纹都那么多。”
    “咳,你的肩膀顶着我的喉咙了。”女的带着撒娇的口气。
    司机师傅车开的非常专注,一直目视着前方。
    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雨,挡风玻璃上开始点上雨滴,路上有点堵,不过骑摩的的师傅们还是开的飞快。情侣在西红路口下车了,我还得继续往北走,小情侣勾肩搭背的样子让我觉得两个人能合得来挺好的。

    马思达是我初中同学,刚上初一那会并不熟,我俩都坐在教室的后面,他个头比我大好多。
    我有个室友脚臭,有天晚上他脱完袜子就把袜子挂在了窗户上,风往里面刮,臭气熏天,我叫他把袜子拿回来塞到鞋里,他说我多管闲事,当时我没忍住就把刚洗完的一盆洗脚水睡泼向了刚躺在床上的他,他跳起来带着满口脏话把我撂倒在地,照着我的腹部来了一拳,我疼的缩成了一团,这时马思达刚好从我宿舍门口经过,冲进来一脚把我室友踹到床边,然后拉着床沿补了几脚连着鞋架一直把人怼到床下。从那以后,马思达成了我的哥们。
    马思达不爱学习,他说老师上课就像催眠,一点意思也没有,经常晚上出去泡网吧,凌晨四五点回来,晚上泡网吧时还会打劫小学生。我跟着他去过几次,我对游戏没有天赋,射击玩不好,连开个飞车都落后,后来就不跟他去了。马思达经常扎堆跟人打架,不过每次他都能旗开得胜。我们俩唯一的共同爱好是踢足球,我球踢得不好,我从不射门,总是会把球传给他,所以每次他要踢球,都会叫我,跟着他会让我觉得安全。初三有次上完数学课,他拿着我的《像少年啦飞驰》过来跟我说:胡晨,这书不错。接着他又说,去操场,我有话跟你说。马思达家境比我好很多,我以为他要告诉我他老爸要买了他进省重点,结果他把我拉到足球场,说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李薇薇了。
    李薇薇是我们的学习委员,皮肤很白,头发很黑很长,坐在教室门口的窗户边,早上语文课时,太阳刚从东边起来不久,照在李薇薇的头发上,她听课时换个姿势就会打到我的脸上。我说,然后呢,他说没有然后,然后继续回去上课。中考我考了市重点,他进了省重点,后来见面少了,他知道我喜欢看小说,韩寒出了新书都会寄给我,我还保存了一本他送我的《独唱团》。
    高二时很长一段时间没了他的消息,后来听说他在学校把人捅了,要关三年,我去探视过一次他,他没告诉我为什么。

    福林烧烤,到了。
    我下了车径直上了二楼,走到拐角的那张桌子,看到了马思达,他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不过人还算很精神。我拿起烟点了一根,他给我开了一瓶哈啤,他说:老胡,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我说:什么道理。
    “人活着,挺没劲的。”他用手把头发往后推了一下,然后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
    “是挺没劲的,但不得还好好活着么。”
    他从牢里出来后,去技校里呆了一年,那时我在读大学,学的电子商务,是个二本院校。他从技校出来被家里走关系进了个工程单位,主要铺路,第一年就被派到了漠河。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漠河特别冷,风吹过来就像树刀子扎在脸上——疼,不过疼归疼,但疼的踏实。周围的小镇子上什么也没有,好像还活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说铺路这个工作挺适合他,使出浑身元气汇聚在方寸之间,茫茫大地总有前进的方向,再大的雾也不会迷茫。

    “我是在牢里最开始想到这个问题的。”他把烟头按在了桌角,继续往下说。
    “我进去的第二年,我妈跟一个男的跑了,从那以后只接到过一次她的电话,说她对不起我,我没听完就挂了。”
    马思达突然直视着我问道:“老胡,我现在有点想念她,你知道吗?”
    “我现在不怪她了,她做了自己的选择。人都是要自己去选择的,不得不去选择,逃避是没有用的。”
    我砸了咂嘴,对他的话表示肯定,对于他而言,我就是个听他抱怨人生的话桶而已。马思达的话让我有点不懂,说实在的,这些年我对他的事模模糊糊,没有太在心,像他这样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把自己生活撕开个大口子,再把自己埋进去。

    ……

    (词穷)

    一个月后,我接到个电话,是个女的打过来的,说马思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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