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我和儿子有了一段难得的朝夕相处的时光。
然而,向往中的母贤子孝、其乐融融还没开场,就被儿子的感冒打乱了阵脚。每天一到晚上儿子体温就升高,处于低烧临界点,我内心焦灼不安,什么心思也没有了,每天就只惦记他的身体。儿子倒反过来安慰我,说他啥事儿没有,一点也不难受。我仍是不放心,一会儿给他一试体温,儿子都有了条件反射,看到我拿着红外线测温仪走过来,就乖乖地伸过额头。一天半夜,我和爱人已经熟睡,儿子忽然敲门进来,很紧张的样子,说难受,胸口憋闷,问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我这才知道,其实他心里一直是怕的,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才没表现出来。当时已是深夜,我们怕去医院被感染,就决定观察半宿,天亮后看情况再定。我怕他睡不踏实,让他过来和我们一起睡。儿子抱着被子过来了,躺在他爸爸身边,一会儿就发出轻轻的鼾声。第二天早上,难受的感觉消失了。后来一位好友送来药店已经断货的莲花清温胶囊等传说中的有效药,儿子服了几日,体温逐渐稳定。原来就是小感冒,虚惊一场,我们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儿子从16岁去外地读高中,到离开大学校园,这么多年一直在外漂泊。我很想趁他在家这段时间,填补他肠胃的缺憾,让他的味蕾记住更多家的味道,妈妈的味道。一开始,我还试图喊他起床吃早饭。他用被子裹住瘦长的身体,鼻子里哼哼一声,睡意朦胧地翻个身,又一动不动了。后来我干脆放弃。
午饭总是要吃的。我使出浑身解数,丰富餐桌菜品的花样,什么香辢虾,蒜蓉粉丝扇贝,孜然炒羊排,奶香鲫鱼汤,等等,轮翻上场。每天午饭要做好了,我就过去喊他。这次他不哼哼了,脆生生地说“妈,我起,我这就起”。等他起床坐在餐桌前,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他爸爸做为人民警察,大年初五就投入到工作一线,后来又下社区防控疫情,每天早出晚归,家里吃饭就只有我和儿子。儿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桌上的饭菜,并不动筷,而是先伸长脖子、翕动鼻翼闻一闻,做出陶醉的表情:“嗯…,嗯…,真香啊”,然后伸过他如女孩儿般的纤纤细手,摸摸我的脸蛋儿,甜言蜜语道:“辛苦了,老魏”,这道程序完毕,才开始大快朵颐,还边吃边逗我开心,说以我这水平,退休后完全可以去国外开个华人餐馆,肯定能火。
饭毕,我托着腮看着他,一脸的无辜、可怜状。儿子问:“怎么了妈?”我说:“没怎么,我是在想,谁收拾厨房啊?”儿子大义凛然:“这还用问吗,我呀”,又道:“你快看电视去吧,来,我护送你到沙发上”,然后起身扶我到沙发落座,他返回厨房收拾残局。我对他收拾厨房的效果很不放心,先是咬牙忍着不去看,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过去指指点点,这里没擦干净,那里还有水渍。儿子无奈地笑:“哎呀妈呀,挺干净的呀,行行,我擦”。
饭后,有时我们一起看电影。我很欣赏儿子的眼光,他推荐给我看的电影几乎都是精品,比如《绿皮书》《触不可及》《海上钢琴师》《猩球崛起》《这个杀手不太冷》。常常是我躺在沙发上,儿子坐在一旁。他会不经意地伸过手来握着我的手,或者给我揉揉腿、捏捏脚。他的手那么年轻,那么柔软,那温暖直达我的内心。
不仅仅是对电影,我发现儿子对很多事物都有自己的见解。比如这次疫情,他说他不喜欢过分渲染某个人,所有在一线抗疫的医生都付出很多很多,都是值得尊重的。比如对人的评价,有一次我说到某个亲戚不太懂得关心别人,他却说,也许那是有原因的,人与人之间的关心常常是相互的,可能他也没从对方那里得到应有的关爱。比如说到对外国人的印象,他说他在旅游过程中,接触到很多国家的年轻人,相比而言,日本的年轻人素质更高,更礼貌和友善。
和我聊天时,儿子常常会感叹说:“妈你知道吗,你比我同学的妈妈都要大两岁,但是你看上去比她们都年轻,因为你的误导,我常常猜错别人的年龄”。我不信,他说我骗你干嘛,是真的呀,你看你,皮肤多好啊,你看你的身材,哪像这个年龄的人啊。有时他会目光柔软地注视着我说“妈你特可爱,像个孩子。”是啊,在高高大大的儿子面前,我真的常常有一种错觉,仿若他在一天天成熟的同时,我却在慢慢变小,变小,变成一个小女孩儿。
有一次聊天儿,儿子说我们家有点不像人们想像中的东北家庭,别人家如果儿子不起床吃早饭,当妈的一般都会进屋就吼:“小兔崽子你给我起来!”而我呢,倚着门框,音高和语气都无比克制“儿子,起床吧,到点儿了,饭要好了”。儿子想了想又说,也是,你也不会骂人啊。儿子又说起他的一个同学,过年那天,因为玩扑克,爷俩一伙儿,结果输了,爸爸就把儿子给骂了,说你怎么这么笨呢,玩儿个扑克都玩不好!然后儿子忽然笑了,我问他笑什么,他说:“如果将来我找个南方女孩作女朋友,她来咱们家之后,一定会问我,你们家怎么和电视、抖音里看到的东北人家不一样啊。”
朝夕相处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一晃儿,弹性办公结束,我要回单位上班了。我郑重对儿子提出,希望他能每天做晚饭,一来锻炼自己独立生活能力,二来也是给他一个孝敬老妈的机会。我说:“若干年后想起这段给妈做晚饭的日子,你会特幸福。”儿子欣然同意。
儿子第一次做晚餐就出手不凡。饭做得松软适度,菜色、香、味俱全。那天回到家,看着餐桌上摆好的饭菜,我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我边吃边夸他菜做得好,儿子嘿嘿一笑:“没看我是在谁家长大的呢,熏也熏会了”,我笑,这个小马屁精!那顿饭我吃得香极了。后来的事实证明,男人就是具有当大厨的天分,儿子每餐做的菜都很好吃,菜量还把握得特别好,两个菜,我们俩基本吃光。
随着疫情的缓解,防控措施的放松,儿子在家呆不住了,惦记出去和同学打球,或者去好朋友家住两天,他有个特别要好的高中同学在沈阳工作,自己租的房子。每次要走之前,他像是怕我不开心,又像是不放心我,坐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好好吃饭,早点睡觉。有时他怕我不吃东西,还会微信联系小区门口超市的小老板,给我送去我爱吃的署片。
我知道,疫情一结束,儿子就要出去寻找自己的梦想,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也知道,虽然我生养了他,比他早二十多年看日出日落、花谢花开,但是,我这许多年来相夫教子,单位与家两点一线,我走过的路并不比他多,我见过的风景并不比他远,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认知并不比他深刻。所以,我会放飞他,只是在心里,我会牢牢地牵着一根线,这根线,就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
我也相信,有一天,儿子会带回家一个他钟情的好姑娘。那时,我会欣喜地对那女孩说:真好,孩子,欢迎你回家。
此生,我就儿女双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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