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七十多岁,身体每况愈下,不能伺弄田地,甚至不能料理家务,父亲常说,老了,成废人一个!言外之意有些自责。然唯能自理,倒还令人欣慰。
年轻时的父亲是个能人,木匠,厨师,泥水匠,修理器具,扬场犁地,样样精通,是村里名人。
父亲的厨艺我最引以为豪。幼时,邻居家里办事待客,总是请父亲掌勺,父亲也很热心,逢请必到,家里的事撩到一边,一忙两三天,我最关心待客当天,一定去找父亲,或者到邻居家玩,醉翁之意不在酒,父亲远远看到我,就把我喊过去,拿起案板上的肉三两块递给我,外边玩去,回想起来,那是儿时的最美味!这样的牙祭毕竟不多,而且不能解馋。在农闲时节,父亲会捣鼓好吃的,记忆深刻的是水煎包,材料是地里种的韭菜,家养的鸡蛋,自家下的红薯细粉,家里有个平底锅,三四块砖支起来,柴火烧起来,锅底抹少许大油(就是肥猪肉烤出来的油),父亲把包好的小包子一个一个排在锅里,添些水,盖上锅,大火烧,不一会儿香飘四溢,约莫十分钟吧,父亲掀起锅盖,这时水已经没了,锅沿儿翘起皮,父亲用锅铲把包子三五个翻过来,看得直流口水的我问,大,可以吃了吗?不行,还得三分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在那个时候我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当父亲再掀起锅盖时,水汽和香气迷倒了我,看到一锅金黄的“元宝”,还有那薄如蝉翼的焦皮儿,现在还不能吃,父亲用锅铲在每个包子上戳个口,再滴几滴儿香油,这时真正的水煎包出锅了,吃的过程都忘了,但是从开始剁馅儿,然后包包子,蒸,煎,那个漫长的等待至今难忘!
父亲是个木匠,农闲时节到城里打短工,挣钱补贴家用。这时候每天晚上我都去村口接他,因为父亲不断带来惊喜,一个烧饼,一捧焦花生,或者几个荸荠……父亲高兴了,还会用自行车驮着我去城里打工,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帮他扯线,拉锯,父亲说,这是苦力活,长大后好好学习,争取吃商品粮,当干部拿工资!
父亲的木业活很有名,做嫁妆,盖新房,打家具,三里五村都请他,有时候父亲忙不过来,邻居们就等着,因为父亲的活精致,而且价格便宜,深得人心!也有特殊情况,谁家老人突然去世,急用棺材,父亲二话不说,停下手头上的活,连天加夜把棺材“站起来”……
父亲还是泥水匠,儿时的厨房烟熏火燎,墙壁和屋顶都是漆黑,做饭时烟熏的睁不开眼,而且落烟灰,很不卫生。父亲会垒无烟锅台,是那种不用风箱的,厨房外面垒个烟囱,直接把烟抽出去,厨房里面干净整洁。我家最早改为无烟锅台,我却没有烧完锅到大坑里洗澡的理由了。很快全村的锅台都改造了。
父亲善于农耕。我家庄稼有名的好,勤施肥,勤管理,地肥苗壮,收成好!我家有个菜园,种植桃树,苹果,下面套种蔬菜,瓜果,夏天到了,五月的鲜桃,个大水多;麦黄杏,酸甜爽口;脆嫩的黄瓜,鲜红的番茄,既解渴,又挡饱!现在回想起来,父亲给果树剪枝,嫁接,打叉,喷药,施肥,疏果,每项活儿都蕴含着很多技巧!至今难忘的小果园!
父亲只上到高小四年级,识字不多,但深知知识的重要,一直严格要求我好好学习,所以我是八十年代村里第二个考上学吃“商品粮”的人!诗书传家,是父亲的家训,他把这个思想灌输到孙子身上,从小学到初中,高中,父亲最关心孙子的学习,只要见到孙子首要探讨学习,每听到孙子学习进步是父亲最高兴的事!他经常对说,你爸考个中专,你一定考上大学!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儿子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父亲很满足,他用勤劳供养了全家,用知识武装了下一代,他说,我的一辈子简单重复,从土地刨食几十年,看到后辈一代更比一代强,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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