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虽然远去,然而战争留给儿童的伤害却仍然继续着。
立冬过后,沙尘暴滚滚而来。西北风遮天蔽日,地动山摇。有时轰隆隆的风声里夾杂着高亢的、尖锐的声音,真的像鬼哭狼嚎般吓人。
自打那一次大风把过道的大门刮倒,砸死一只大黄狗之后,一起风,祖母就心惊肉跳地问:“大门打开了吗?”
狂风里夾杂着大量的砂土,打在人们脸上,由疼痛变麻木,考验着人们的意志。要不是生活所迫,大人们也都猫在家里不出门,何况孩子。
一听到这种风声,我便战战竞竞。内心里充满了恐惧,胡乱地祷告开了,老觉得有大祸就要降临了似的。
狂风怕落日,傍晚,风果然停了。
哥哥比我大四岁。比我高一头。一天不出门早把他憋坏了。趁大人不注意,我俩立刻溜出门外。
大街上,早有一群孩子在玩耍。为首的自然是孩子王丑孩了。
丑孩比哥哥大两个月。丑孩不丑,相反眉清目秀。他比同龄人要高一些,壮实一些。他爸爸春山是个车夫一一赶大车的,是有名的大力士。一次大车翻了,辕马被压在车下,奄奄一息。情急之下,他爸爸硬是搬起车辕,救出辕马,传为一段住话。
丑孩决定带孩子们去打土仗。所谓“打土仗”,就是从打雪仗衍变来的。秋收之后,农民把玉米收到家里,同时,把玉米秸搬走了,玉米茬清理干净了,就把白地深耕一次,撂在那里,借以保墑。这种地到处都有土疙拉,这土疙拉就代替了雪球。
“战场”就选在塔园。村北有一块和尚的墓地。一座砖塔几丈高,佇立在那里不知几百年了。塔顶稀疏地长着一些茅草,这是本地最高的建筑。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园。砖塔往北依次排列着百十个坟丘。东墙内外是大片大片的空地。孩子们站在靠墙的坟丘上,正好面对墙外的空地,是理想的战场。
丑孩把孩子们分成两拨:高一点的攻,在墙外;矮一些的守,在墙里。战斗开始,攻方像投手榴弹一样向守方扔土疙拉。守方也许不示弱,战斗好不激烈。
丑孩自然是攻方,他不知从那儿找了个竹筐,顶在头上,冒着枪林弹雨,冲到墙下。
我和哥哥只配当后勤,捡土疙拉,给丑孩送“炮弹”。丑孩筐子里装满了弹药,举过头顶,一发力扔出去。无数的土疙拉劈头盖脑砸向“敌人”。一会儿,对方就举起一块白布表示投降。
就在我方欢呼胜利的时候,我实然摸到一个铁东西,园柱形,还连着一弯弯曲曲的金属管。
丑孩也看見了。他把手伸过来。这家伙对我和哥哥野蛮极了。我把真家伙交给哥哥。哥哥看着丑孩:“是我们捡到的!”
丑孩不说话,手固执地伸着。双方僵持了一小会儿,哥哥不得不把“真像伙”让出去。
丑孩掂掂真像伙,好沉。
他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孩子。他想,这东西肯定是个爆炸物,炸起来一定很响。于是,他就让小树回家找取灯儿;他带着大夥儿拾柴禾。小伙伴们都是拾煤渣拣柴禾的好手。不大功夫妇就揀了一大堆。堆在泊岸台下的水沟边了。
小树也拿来了取灯儿。丑孩让孩子们在泊岸台上爬成一排,捂着耳朵,等着听响。他自己点燃了柴禾。舜时间,火苗升腾起来。他迅速地把真傢伙扔到火堆里。
“不许露头!”他大声喊。
火堆那边没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奇怪”,有个不耐烦的说话了。
“再等会儿!”丑孩喊。 他自己跃起身向火堆前去了。就在他接进火堆时,“扑”的一声,声音不大,那东西爆炸了。
火堆上天了。到处都是火星。丑孩侧卧在那里,紧闭着眼晴、,面色发青,全身不着地颤抖。头上,脸上,手上,全身上下到处都在出血。可能失血太多太快,胳膊腿都软下来了。
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从棉衣袖子里撕棉花给他擦血。
我和哥哥把袖子都掏空了。血还一个劲的流。我被吓哭了。其他孩子也哭了。
这时,民兵乔文焕来了,二话没说,把丑孩抱走了。
几个月之后,我再见到丑孩时,他左侧脸上有一块鸡蛋大的红红的亮亮的疤痕,左手少了一根大姆指。
类似的事並非偶然。我上高小时,我的同学中也有人有这样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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