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太太其实并不老,今年才65岁。她55岁时从遥远的东北来,跟随儿子儿媳居住在南方,从开始的水土不服,时刻想要拎包回她的黑土地上,到现在的悠然自得,10年的光阴好像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老太满头黑发,大眼圆脸,身宽体胖,穿衣要穿5个X,是标准的东北妇女的模样。她说话声音敞亮,乐于说话唠嗑,喜欢与来自东西南北的老太们聚在一处,天南地北、家长里短、海阔天空地聊,高兴处哈哈朗笑声四通八达,听着让人神清气爽。真正就是单纯快乐,没心没肺。
老太从年轻时就爱美,衣柜里永远都少件衣服,鞋柜里好像总缺一双鞋,女儿隔三岔五地给她买买买,儿媳是个实惠的南方人,一般就逮着见缝插针的机会给她也买一买。老太从来是来者不拒,只是都把好衣好鞋束之高阁,在家依旧穿便宜地摊货陈年旧衣,儿子女儿媳妇批评时,她还面不改色地说:“嗯,好衣好鞋出门再穿的,我每年就算穿不上几次,买我还是要买的,我可不能不买新衣!”总之,就是真的臭美。
这是不是个有点意思的东北老太呢?在长期的默默观察下来,我认为她是个些意思,也算是个有故事的老太的!
接下去,我要用我有限的文字驾驭能力,帮这位老太理理她的前半生,再说说她的后半生,还有她那姗姗来迟的无处可倾诉、只能偷着乐偷着亢奋的夕阳情。
2.
东北老太在黑土地上28岁才嫁作人妇,在上世纪的70年代末,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就早当孩子爹妈的时代,她一定已经是个异数。然这个早已过了待嫁却未嫁的姑娘,她梳着麻花辫,浓眉大眼鹅蛋脸,姿色尚好,天生心性烂漫,青春无敌的她是有芳心暗许的对象的,只是由于各种原因,那个让她从18岁就芳心动荡的少年郎不声不响地考学远走他方上了大学,从此杳无音讯。
她却苦苦地在沉默无声的等待中把自已熬成了老姑娘。然后她被迫相了无数亲,横挑鼻子竖挑眼,让父母操碎了心,说破了嘴皮子,直到28岁,按她自己的原话来说,才潦潦草草地蒙眼看上一个大高个,然后就打发了自己。
3.
只是,结婚对她意味着她很快就要把自己从儿女情长的绵绵少女心投入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水深火热中。
老伴18岁当兵到30岁转业,与她成婚时是27岁,是个有爹没妈,家里兄弟姐妹成串,家徒四壁的东北倔汉子。老伴30岁之前当兵,她跟着在部队里当了几年军嫂,丰衣足食,无远虑无近忧,享受了几年农村少女没享受过的日子,这是他们新婚夫妻堪称为蜜月的日子。只是也就那么短暂的两三年。
后来老伴30岁从部队转业,回屯当村长村支书,朝九晚五在村办公室闲坐,看报,帮乡里乡亲处理各家家长里短,每天摸黑才着家,而微薄的工资对于一家四口尚有着一对嗷嗷待哺的儿女的小家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更何况三五不时的人情往来,那点收入,用老太的话来说连塞牙缝都指不上,可倔老伴这一岗这一站就站了20年。真正是让老太想想就绝望,可为人耿直深受爱戴的村支书村长倔老伴除了对她吹胡子瞪眼,没有半点要解甲归田的意思。
没办法,年轻力壮的农家女为了孩子,为了在农村过得有自己的体面,硬着头皮,拿出了自己原生的本能扛起了这个家。拉扯两个年幼的儿女,常常背上背一个,手里拽着一个,她养猪养鸡鸭养牛,家里十几亩的水稻地,她面朝黑土背朝天,像个男人一样干活种地,是人人称道的一把手。而作为长嫂她还要时不时地主动或被动接济各家,有不知冷热的,她亦受尽委屈。
4.
别人都早早让孩子年少就辍学务农嫁人。她却坚持送儿子女儿上学,从小学中学高中到大学,从屯里到市外。孩子上学,倔老伴是不支持的。他认为读书无用,差不多就行,有那钱吃喝好点,改善生活比这都更强,她硬是要供,商量不到一处,他就撂下狠话:要供你自己供!我是不供的!他照旧朝九晚五,趟黑着家。钱,人,活,哪哪指不上。她委屈,咬咬牙借钱交学费都要供,她告诉自己:吃吃喝喝是花钱,钱入了肠子就没了!孩子上学也花钱,你们不舍得我舍得!
她在文化水平上是吃了亏的。家里兄弟姐妹也众多,她少时也只上了三四年级,家里老爹重男轻女,为了把 上学的机会让给弟弟们,她被迫辍了学。而她快要结婚时,她亦听说当年跟她青梅竹马的考上大学的少年郎,在远方跟一个学历相当的吃公粮的姑娘结了婚。这个闷棍她一辈子都铭记在心。
她发誓,不要像她一样,让没文化绑架了她的两个孩子的未来。孩子们也争气,一个上了医学院考了护士,一个去了商学院学了金融管理。虽然都不是响当当的学校,也不是什么金灿灿的职业,但是毕竟都走出了那个屯,走向了她向往的新世界,见了她没见过的新世面。
倔老头在50岁时,终于主动请辞,回家了。长年累月操持这个家,从事农业劳作将近30年,老太终于找到时间交棒了。她可了劲地把重活累活难活都交给他,再不允许自己争强好胜累死累活了。她两手一摊知难而退,好好做她真正的家庭煮妇,那么四五年,她终于觉得自己像个女人了。
6.
儿子26岁,在南方安定下来,与南方的姑娘结婚,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她在她的猪羔子与孙子及陌生的南方儿媳之间犹疑不决。儿子打电话,只问她:孙子重要,还是猪羔子重要?她二话不说,能杀的杀,能卖的卖,不能卖的送,能带的带,跟着老伴带着一堆家当浩浩荡荡地奔南方,奔孙子奔儿子而来。
告别了黑土地,告别了家里的五亩十分地,告别了家里的油盐酱醋茶,在南方的城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家庭和睦幸福,婆媳关系和谐,儿女体贴入微,孙子可人,她开始真正过上了舒心的,无远虑没近忧,儿女孙子承欢绕膝的美丽日子。
一晃,10年就这么乐悠悠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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