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南朝时期,高楼城外,日空当照,春光入眼,雨露稍淡。
有一孤雁高飞城楼,来去自由。
女子头戴斗笠,身着素衣,慌慌张张跑向那城内,周围的车马声,吵闹声,都被她抛在了身后,那衣袖带动了风,似乎也在推着她往前跑。
一个大胡子男人远远地张望过去,嘴里喃喃说着:“是她,是她吗?”浓浓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眼眶仿佛落入了雨滴,模糊不清。大胡子一直偷偷跟在那女子身后。
只见那女子匆忙进了家医馆,随后便与一郎中快速地向城外走去。
这女子姓张,名楠湘,家住湘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家境一般,相貌一般,也不精通琴棋书画。虽与高官贵族的千金小姐无法比拟,可她却有一手的好厨艺,凡是尝过她做的菜的人,必定赞口不绝,一传十,十传百,湘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一位奇女子。
城中高宰相家三小姐若曦,可爱善良,与楠湘甚是交好。她常请楠湘来家里做客,其实哪里是做客,只不过是嘴馋了想吃楠湘的菜罢了。
有一日,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她们约定在一长桥上碰面。楠湘带了她最爱吃的红豆糕,刚一打开食盒,若曦便馋得不得了,急忙去抓,伸手往嘴里塞,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楠湘调侃:“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若曦爱上了去塞外打仗的宁将军,并约定三年之期便回都成婚。听了楠湘的话,若曦脸都憋红了。
在打打闹闹中,若曦一本正经拉着楠湘的手说:“湘儿你可有相思之人?”楠湘笑笑说:“我可没……”
话未说完,此时一气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过来:“ 若曦,你又嘴馋了,快回家,父亲有事找你。”
“湘儿,这是我二哥,高若江,刚从塞北回来。你是第一次见到他哩!”
那男子朝楠湘笑了笑:“你就是楠湘吧,常听妹妹提起你。”
可这一笑却住进了楠湘的心里。看着若曦与若江离去的身影,楠湘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男子好生俊俏”
这一次若曦又邀请楠湘来家里做菜,他们一家人都喜欢楠湘做的饭菜,高宰相待人也十分亲和,慈爱着数落起若曦来:“怎么又麻烦湘儿大老远跑来,也不怕湘儿厌烦了你。”
湘儿直摆手摇着头:“不不,看到若曦那么喜欢吃我做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若曦突然转移了话题:“对了,哥,你快尝尝湘儿的手艺,绝对让你大饱口福。”
“哈哈,万一我吃了无法自拔,该如何是好?”若江细细品尝着。
“二公子可真爱开玩笑。”大家都没有看出来,楠湘的脸红了。
“若江啊,你这一回来以后就别走了,留在朝廷与为父一起为皇上效力……”宰相大人语重心长地对若江说。
若江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滑稽道:“父亲大人,孩儿遵命。”
“你呀,出门一趟回来怎么这般调皮。”一桌子满是欢声笑语。
这一来生,二来熟。楠湘与若江常常见面,关系也越来越近。
直到那一天……
若江主动邀请楠湘于桃林一叙,本以为是若江也馋了嘴,便做了最拿手的红豆糕。
楠湘翻箱倒柜想找一身好看的着装,也没有一件称心,最后无奈只挑了一件最朴素的衣裙。一身素净,飘逸脱俗。
她拎着一篮子激动地往桃林走去,一路幻想着见面时的场景,似乎又很紧张,羞涩,又有一丝顾虑。
一路上桃花盛开,每一朵粉嫩的花都是风儿凝聚的思念,泥土、树叶全是清香。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阵声音,惊到了楠湘。“小生愿聘湘州张氏女为妻,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这些话仿佛变成了空中的花瓣,被风吹向楠湘的耳畔。她背对着若江,愣住不动,好像是被吓着了,也好像在走神,思绪不知飘向哪个世界。
是在做梦吗?还是幻听?顿时,她的眼泪如同云里的雨划过那层秀丽的脸颊。若江试探着望向楠湘:“姑娘,你可愿意?”
“你是不是对我无意?”楠湘久久没有回应,若江有些着急。
“能把手伸出来吗?”她小心翼翼从衣袖里拿出一粒红豆,塞给若江。
随后便向远方跑去,只见她的秀发在风里,与桃花一起翩翩起舞,
若江捧着那颗红豆,好似在捧一颗心:“湘儿,来年桃花盛开,此地再聚,必定八抬大轿迎娶姑娘,绝不赴约!”
若江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呼喊,满心欢喜。
空中飞舞的花瓣与泥土签订了契约书,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落入土中,也只为约定二字。
若曦与楠湘交好,若曦也看得出楠湘的心思:“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父亲通情达理,并无门第之见,看你们又如此心心相印,定会同意。”
楠湘叹息:“世间貌美女子数不胜数,好才情以及知书达理之女子也数不尽,我一乡间未见世面的小女子何德何能配得上宰相家的公子?”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这是楠湘最喜欢的一首诗。却也常常因这首诗而拨动心弦,伤心不已。
一年后,桃花盛开。
遥望去年,风扬耳畔红。再看今朝,思绪万千丈。一身素衣出现在桃林间,等待了很久很久……也未见那手持红豆之人。
后来若曦告诉楠湘,当朝公主选了若江为驸马,皇帝已下诏书,匆匆到三月底即举办婚宴。帝王之命不可违,若江无能为力,也无颜面去见楠湘。只托若曦给楠湘写了一张字条:
湘儿,对不起,我负了你,没有遵守约定。请原谅。
楠湘看了后,表情如同去年在桃林一 般,只是不同的是,脸上没有了喜色,愁思隐隐暗沉到了骨头里去。
若曦十分心疼湘儿,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她。宰相大人得知有这样的因由缘故,特意邀与楠湘谈心:“你是难得的好姑娘,只是皇命之不可违,就请忘了若江吧,我与若曦母亲答应你一定为你选得更好良人。”
楠湘反而笑了:“民女自当晓得皇命难违,就请伯父替我向高若江带一句话。红豆已去,望珍重,祝他与公主百年好合。”
楠湘一路走着回家,好像丢了魂似的,总是撞上别人。这件事城内很多人都知道了,也有不少好心人上前去安慰她。
“楠湘,看开点啊,别难过了”
“咱不进那些高门槛,大娘给你找一户更好的人家。”
“是啊,你这样的好女子,何愁嫁不了一个好郎君。”
他们的话,楠湘一句也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回家以后楠湘心不在焉,仿佛走火入魔,把房屋后面种的所有红豆全拔了,可把邻居吓坏了。
后来,楠湘搬走了,与若曦也再无联系。
三年后,若曦与令将军如约成婚。只是楠湘没有那么幸运。
几年奔波,清新俊逸,温文尔雅的若江,现在却是满脸大胡子,再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当年若江不管不顾离开高家,只为寻找楠湘。还好往年结识了不少义气朋友,根据画像到处询问才得知了楠湘在塞北的消息。
他看到一女子慌张跑进城内,进了医馆,与一郎中往城外跑。
若江跟了上去,只见城外不远处有一间格局稍大的房屋映入眼帘,远远地,一个大汉满脸凶相朝湘儿大喊:“你这贱妇,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母亲若是好不了,你也别想活了!”
粗鲁的大手把湘儿的衣袖扯的快撕破,硬拽进屋内。她的斗笠被狠狠摘了下去丢在了地上直翻滚,那女子一声不吭,若江看清楚了:“是她!”
他攥紧手中的红豆,“真的是她!”
若江心急如焚在墙头偷看,见那郎中进去了好久才出来。那大汉用力把楠湘推出门外,:“快!送送郎中,幸亏了郎中,我娘的病才好一点。”
若江正生气地想冲上去把大汉暴打一顿,但又理智退了回去。他一路跟着楠湘,待郎中走远了,若江立马挡在了楠湘的面前,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怕随时会丢掉一般。
“湘儿,跟我走吧,我回来了。
“你是谁?”
湘儿十分小心地躲开了若江的眼神。
若江拉着湘儿的手:“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好。”
“你究竟是何人?”这句话问的若江莫名其妙,他心想湘儿必定是气急了才这样说。
“五年前,我并没有娶公主。我明白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于是我装发作颠狂病,一夜消失在都城,我去找你,可我找不到你!五年了!是我……是我负了你,如果当初不是我懦弱,如果不是我犹豫不决,你也不会……”若江泣不成声。
楠湘背对着他,转过她那沧桑的面孔,奇怪看着他:“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与我丈夫一直住在塞北。”
话未说完。那个大汉大步流星冲了上来,拽着楠湘的头发往后扯,边拽边怒吼:“母亲还在生病,你这贱妇竟在这勾搭男子!”楠湘无力反抗,软弱地跪倒在地。
若江两眼直冒火星,立马挥起拳头打向那大汉,两只脚恨不得把他踩死。大汉被打的嗷嗷直叫,怂的跪趴在地,只喊着:“大爷!别打了,别打了!”
后来从大汉的口中才得知,楠湘现在名叫玉儿,若江与公主大婚那天,楠湘喝了很多酒,第二天便准备离开湘州,楠湘年幼丧亲,待她如同亲女儿的养母张大娘,生了重病。
那个邻居大汉说只要楠湘跟了他,必将她养母的病治好。楠湘心灰意冷,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待她恩重如山的养母,便答应。
可是,不曾想大汉却骗了她,将楠湘带回他的老家塞北,她的养母病死了,楠湘得知气极了,无论去哪都行,只要逃离这个地方。大汉知道她想逃走,常常打她,有一次,大汉不小心把楠湘扔到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摔了脑袋,醒后什么也记不起,失忆了。
听到这儿,若江心如刀割,将一路积累的积蓄与出来时带的盘缠,掏了一大半银子都砸向大汉,说:“这女子我带走了!”
正巧大汉缺钱,犹豫些便答应了。
楠湘回到了若江的身边。
可楠湘忘了若江,无奈若江只能称自己是她的哥哥,要带她去找她的母亲才肯走。
就算是失忆,楠湘还是做得一手好菜,偶尔间楠湘正做着相思糕,正是红豆做的,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这是给若江的糕点。
若江一激动,把楠湘抱在怀里:“你终于记起我了。”
“不,你不是若江,若江没有胡子。”楠湘一把推开他。
若江匆忙拨开大胡子,从怀里又掏出一颗红豆:“小生愿聘湘州张氏女为妻,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楠湘的脑子仿佛是碎了的镜子重合起来,脑袋逐渐疼痛,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都记起来了,若江……”她不停地重复着叫这名字。
若江认为楠湘恢复了记忆,便能与他一直长相厮守,尽管经历了那些磨难也能苦尽甘来。
第二天,他与楠湘采茶回家途中走散。回来从邻居那儿听来,有一女子沉河而亡。
他恍惚走回家,家里门上留了一张字条: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那手持红豆之人终于回来了……
家中桌上摆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名叫红豆,别名:相思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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