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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邙
6.
云锦和哑巴大婚的那一天,全树海的人都为之沸腾了。他们俩的结合不仅仅是一对璧人的爱情,更重要的是,那棵被称作“春秋”的大树郁郁葱葱地生长了起来。
最早的时候,人们还对这棵树的神奇半信半疑。可是没到两个月,这树苗仿佛迎风便长一半,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它的树叶像是风铃一样,风从缝隙中吹过的时候,发出窸窸窣窣的悦耳的声音。动物们都喜欢围着它转,兔子、松鼠、长颈鹿、大象……等到这棵树长到比营地的楼房还高的时候,这儿已经俨然成了一片动物的天堂。
哑巴用仪器测试过,它的根茎已经紧紧地和其它树木的根茎纠缠连绕在一起,整个树海的植物仿佛被连接成了一个共同的生命体。它们拥有着一致的呼吸和脉搏,当阳光洒在它们枝叶上的时候,整个树海真的化作了一片金灿灿的海洋。
婚后第二年,云锦生下了一个机灵可爱的小女孩,哑巴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想了一下,用纸和笔写下“青青”两个字。哑巴没有名字,青青就随母亲姓云。青青从小在树海里长大,父母抱着她每天行走在大自然之中,她便从小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子,刚学会走路,就开始追着兔子和田鼠跑。后来大了一点,竟然连狐狸和小狼都不怕。到了夏天的时候,营地里没有空调,她就下水去跟河马与水牛玩耍,她能憋气潜水,三五分钟都不在话下,游起泳来像是童话里的人鱼公主一样,仿佛天生就能在水里徜徉。
哑巴怕她一个人出意外,就将自己最宝贝的埙给了她,让她随身带着。一旦出了意外,就吹起这个埙,营地里任何人听到了,都会立刻赶去救她。
这几年来,营地的发展越来越好。看新闻里说,城市里的人们也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和囚笼一样的钢铁森林,纷纷呼吁恢复绿化,保护地球。树海的成就终于被人们看到了眼里,媒体纷纷惊呼,把这儿称作是人类现代史的一个奇迹,是钢铁革命和科技大进步下人类最后的良心。无数企业家和各国政府许下重金,希望可以将树海的植物和动物渐渐引入、移植到城市中,逐渐恢复地球的原貌。
老营长在云锦和哑巴婚后不久,就因为常年的辛劳去世了。接任这个职务的人正是当年将云锦接进营地的胡函。面对城中人类的请求,营地里的人也分成了两派不同的意见:一派觉得正好是机会,和城市人类达成合作双赢,通过他们的技术支持和资金将树海扩大化,治理好这曾经被称为“死亡国度”的末日废土;而另一派则坚决不同意,他们认为城市人类总是愚蠢而目光短浅的动物,他们永远不值得信赖。一旦随意将树木移植回去,他们一定也不会珍惜,只会再次重蹈悲剧。
这样的分裂同样发生在了哑巴和云锦的身上,云锦主张应该将树木迁移回都市,可是哑巴强烈反对,他认为树海就是最合适的地方。即使和城市合作,也应该是将树海扩大化,繁荣化为主,而不是贸然地在树海刚刚发展起来的现在,就盲目地将树木分别移植到人类的各个城市中去。云锦费尽了口舌,哑巴却固执己见,既不讲理,也不同意,气得她七窍生烟,接连几天抱着青青到外面吃去,不在家里生火做饭。哑巴也不在乎,每天端着碗骑车去食堂吃饭,别人指着他嘻嘻哈哈,当做笑柄,他也只笑笑过去。最后还是云锦心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讪讪地带着青青回来,两个人言归于好,说好了只争道理,不损感情。
就这样,经过了几个礼拜的激烈争论和投票表决,尽管以哑巴为首的独立派费尽了口舌,可呼吁回归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大。最后,合作派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胜利,胡函正式做出决定,开始签署第一批树木的移植回归。
随着方案的签署,树海和人类城市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每天都有陆陆续续的政府官员来到树海,参观这一片“奇迹的土地”。哑巴的“春秋”更成了重中之重,所有见到它的人都忍不住赞叹造物主的神奇。胡函正趁机以此为例,与官员们讨论起了超能力者的正确用法和途径。他的“超能力应该用于建设,而不是毁灭”的主张,受到了官员们的一致肯定,甚至连秘警九龙司都派出了两名主管——“蜃”和“螭”,来到这里观察“春秋”的情况,尝试着用超能力者还原这样的奇迹之树。
哑巴从签署方案的那天起,就开始郁郁寡欢,他不再像往日那样,牵着青青一起在树海里游玩,为树木检查身体和病情,或者建设围栏扩大树海的外围规模。他开始坐在“春秋”的树干下,摸着“春秋”的躯干,一发呆就是一整天。“春秋”现在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十余层楼高,二十多个成年男子双手环抱,才能将它圈住。树冠仿佛是天然的空中楼阁,无数鸟群在上面栖息筑巢。每到饭点的时候,云锦就让青青来这里找爸爸回家吃饭,只有青青的话才能让哑巴稍微听得进去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天都显得忧心忡忡。有的时候,他会抱着青青,爬到树上,教青青吹埙,苍凉的曲调围绕在茂盛的树冠四周,和不远处忙忙碌碌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也没有人再停下脚步,听这首曲子了。
到了正式动工的那一天,胡函和千里迢迢赶来的国家领导人握手示意,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就差开始迁移了。剪彩,讲话,合影……步骤有条不紊地一点点进行着,终于到了开始挖树的时候。
五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与会人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场的施工人员忙忙碌碌,浑身被汗湿透,可是连一棵树都没有挖出来。国家领导人的眉头微微蹙起,低头看了看手表,胡函也坐不住了,挥手喊来负责的项目主任,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主任急得一头是汗,说道:“营长,所有准备移植的树都和‘春秋’的根长在了一起,除非把根砍断,否则根本挖不出来,可是如果砍断了,那不就死了吗?这,这……”
胡函愣在了那儿。
他转过头去看哑巴,哑巴神情漠然,看着远处,好似毫不知情。
7.
“经确认,目标发挥能力所需要的音乐可以由本人唱出来,且无需音准,原理不明。原计划A宣告失败,计划后续DX,MX,CX均需放弃,无法实行。现申请实施计划Z……”
穿着浴袍的女人盘腿坐在电脑前,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头,胸口露出一片欺霜赛雪的白腻。她看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呆,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过了一会,才敲了几下“删除”键,重新编写起了这份文档。
“……现申请实施计划VS,实施日期,14天后。”
“报告人,杨青。”
她点击了“发送”按钮,想了想,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上次我托你准备的那个假身份,现在……”
8.
“哑巴,你什么意思。”
胡函坐在宽敞舒服的沙发椅上,手里转着金色的KIMIYA钢笔,皱着眉头看向哑巴。后者站在他的桌前,却没看他,而是从窗户看向远处的“春秋”。
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如果说青青是他的亲生骨肉,那“春秋”就是他全部的心血,他对二者的疼爱都不会有任何区别,一样的无微不至。
过了一会,他从胡函的手中接过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本心。”
胡函愣了一下,劝道:“哑巴,你对树海的感情,我们都知道,但我也是一手将这里建设起来的,我对树海的感情难道就比你差了?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做的,恰恰是把树海推广出去,让全世界的人都感受到树海的精神。”
哑巴冷冷地看着他。
胡函仍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什么,哑巴好似一尊佛像般,连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等到胡函终于说累了,端起杯子喝一口水,准备再说的时候,哑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胡函的头顶。
那儿,安装着一台崭新的空调。
“哦,你热了啊,遥控器就在你手边,自己开,哑巴啊,不是我说你……”胡涵的话说到一半,看到哑巴纹丝不动,神色淡漠地看着自己,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哑巴的意思,皱眉道,“这台空调,是为了迎接国家领导和各地富商准备的,也是大家同意了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哑巴看着他,却好像不再认识这个人了。
他记忆里的胡函,在妻子因为一种非常特殊的放射性病变去世后,心灰意冷,孤身一人来到树海。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环境,让妻子那样的悲剧不再上演。他总是喜欢笑,后来负责迎接新人后,热衷于向每个人介绍树海的一点一滴,就连妻子云锦都是他带进来的。可是现在的他,志得意满,西装革履,早就换下了那身曾经常年穿着的大背心和工装裤,同衣服一起改变的,还有现在这满口流利的官话套话。
他记得这些话,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经天真的相信过……
哑巴拿起笔,在纸上最后写下了两句话:
“树海没有能力改变外面的人类,可外面的人类,已经改变了树海。”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胡函看着哑巴离去的身影,神色阴沉,过了一会,才伸出手,慢慢地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哑巴,是你自己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了……”
9.
薛卫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他从昨晚十点上床之后,尝试了共计11种办法,试图让自己进入睡眠。可到了这个时间,他仍然还是神采奕奕地睁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
即使曾经面对再可怕的敌人,也从没有让他这么失眠过——两年前试图通过气象风暴扰乱近地粒子,对城市进行报复性毁灭打击的麒麟博士,在他实施计划之前,薛卫通过守望司的情报得到了机械启动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城西废弃工厂里。他仍然呼呼大睡到早上五点半被闹钟叫醒,才有条不紊地洗漱穿衣,甚至特意喷了点古龙水,才自信满满地赶去工厂,一夜好梦丝毫没有被打扰。
杨青?新的守望人?
他还是没办法把那个每天和他打闹扯淡,不务正业,经常神经兮兮地仰天大笑,偶尔安静下来侧着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又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点女神样子的家伙,和守望人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她当守望人多久了?
她以前守望的是谁?
她是不是一直就知道我的身份?
如果知道的话,那她和我所有的交流,言行,都是装出来的吗?
那她知道我其实对她……
薛卫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愿再想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到了约定再见的时间,薛卫硬着头皮,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来到了楼下的咖啡厅。
阳光依旧灿烂,空气中仍然混合着蛋糕的香甜气味,舒缓的轻音乐换成了他最喜欢的法国歌手Nolwenn的新曲,让他稍稍不那么紧张。杨青还是趴在柜台前,店里没有一个客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她刻意为之。
“昨晚睡得不好?”杨青像往常一样和他打着招呼。
“还行……还行。”薛卫脸上有一点点挂不住。说来也奇怪,明明还是这个人,跟昨天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知道她是新的守望人之后,他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她交流了。
“放松,我是守望人,又不是食人魔。”杨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抹布,轻轻擦拭着一个椭圆形,黑乎乎的东西。薛卫知道,那是埙,一种非常非常古老的乐器,是杨青的父亲留给她的遗物,杨青曾经跟他说过,自己出生在一片非常荒凉僻远的地方,后来父母都去世了,才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城市讨生活。
薛卫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骗我了。”
杨青呸了一声:“你告诉过我你是BGM超人?”
“我……”薛卫哑口无言。
“这不就行了,我没告诉你我是守望人,你没告诉我你是BGM超人,大家扯个平,什么真话假话的,都是做这行的,基本的保密总该互相理解吧。就当以前是朋友,现在双方单位恰好合作,我是甲方,你是乙方,平等简单的同事关系,行不行?”
薛卫只能点头。
世间一物降一物,如果说老丁每次看到他就头疼的话,那他命里的克星,就是这位杨青小姐了。
他叹气:“人生若只如初见。杨青小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哟,还装文化人。”杨青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弯成了两个可爱的小月牙,“我说,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不?”
薛卫怎么会不记得?两年多前,他刚搬来这儿的公寓住下的时候,第一次来这个咖啡厅,杨青就这么懒洋洋地坐在吧台上,玩着手里的移动终端,懒洋洋地问:“帅哥,喝点什么?”
“嗯……来一杯招牌的厄尔普斯特浓咖啡。”薛卫点单。
“太难喝了,不卖了。”
薛卫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随心所欲的柜员,但看在还算是个好看姑娘的份上,还是耐心地换了一个:“那……香草味的碎乐冰葩,少冰半糖。”
杨青头也不抬:“我们菜单上有这个,是为了哄家长带过来的小孩,不是为了给幼稚的成年人补充糖分。想喝果汁的话出门右拐有奶茶店。”
“……蓝山特调,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薛卫不仅不生气,还觉得这个姑娘挺有意思的。
“那玩意很苦哦,我喝过一次,这辈子不打算试第二遍。”杨青皱着眉头。
“没事,我口味重,就喜欢苦的。”薛卫笑。
“还嫌人生遇到的不够啊,来这找苦吃。”杨青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厨房,没过一会,就端出了一杯苦香四溢的浓稠咖啡。
薛卫微笑着抿了一口,点了点头,露出嘉许的表情。
杨青“哇”了一声,对着厨房惊呼:“樊叔,快出来,你的钟子期到了!居然有客人喝得下你那破蓝山特调!”
薛卫努力抑止着自己播放音乐进入超人状态才能对抗口中这令人绝倒的苦涩的冲动,脸上肌肉为了保持微笑甚至快要僵硬了。厨房里闻声走出来一个右胳膊花臂的壮汉,看到薛卫,眼前一亮,竖起了大拇指:“小兄弟有品位,以后来喝咖啡,我做主,给你八折!”
就这样,薛卫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在这里喝了两年咖啡。他和樊叔、杨青越来越熟,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比起一个人住着的那个冷冰冰的公寓,这个咖啡厅更像是一个带着点人情味的家。
薛卫想到这儿,叹了口气:“杨青,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最怕……”
“麻烦。”
杨青笑了:“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例行公事,我还是确认一遍,这是第一遍,也是最后一遍——薛卫,你有没有兴趣加入秘警,成为九龙司的一员?”
不等薛卫回答,她顿了一下,加了一句:“即使是……我向你提出的这个请求?”
薛卫愣住了。
他不知道杨青最后加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抬眼看向杨青,后者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宇宙银河里漂浮千万年的星屑,深邃而幽远。他几乎忍不住就要答应了,可他还是再三犹豫,忍住了心里的冲动。
“对不起。”他低头,“我不能……”
杨青静静地等他说下去,可薛卫的话戛然而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他而言,现在这样百无聊赖的平凡生活,才是真正有意义的。至于将拯救地球和人类背负在身上的超人……抱歉!他实在做不到这一点。
过了一会,杨青笑了笑,摇头:“没事,我早知道你会这么选。下下个礼拜有个重要任务,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到时候等我通知。这事比较机密,算我个人请你帮忙,事成之后,你尽管狮子大开口提条件,什么都行。”
薛卫“嗯”了一声,他第一次觉得待在这里有些尴尬,于是点点头,转身离开。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杨青托着下巴,坐在柜台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他忽然觉得一阵心慌,赶紧推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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