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

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我在桂树下晒太阳，桂花已经开了半个月了，浓郁的桂花香迷得人神魂颠倒。

我睡了半小时后醒过来想吃点东西，于是我去不远处的小店买了老冰棍，在桂树下一边吃一边看来往的行人。

坐在我旁边的大爷问我有没有烟，我仔细看着大爷，大爷清瘦，白色大汗衫扎在灰色短裤里，头发又短又白。我把香烟从背包里掏出了给他一支，大爷接过烟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用手把擦出来的火护住送到嘴边，一边点烟一边吧嗒吧嗒地吸。

我收起烟盒，大爷一边抽烟一边操着本地话问我：“你是在这附近住哩吧。”

我说是，大爷”嘎嘎“地笑了两声，说：“我这几天都看到你在这哩。”

我对不相关的人向来不怎么注意，附近的老头儿老太太有不少，我也并不确定是否有见过眼前的大爷。

大爷吐出一大口烟，说道：“年轻人都不爱待老家哩，都喜欢去外边儿。我儿子就这样的，他读书读出息哩，是大学教授，在大城市享福。”

“那你儿子没接你去享福？”我问道。

大爷摆摆手说：“叫我去哩我不去，我年纪大了，去了不是享福是遭罪了。”

我说：”咋？“

大爷把烟头丢了说：”你们年轻人能享的了那个福，我不行，上厕所拉屎我坐着拉不出来哩，我要想蹲在那个马桶上我又怕马桶是瓷的的不结实，在那憋了三天没拉屎，第四天去外边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拉。我就跟儿子说了我要回来，我儿子开着车把我送回来了。“

我就想起第一次用马桶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阻碍，很顺利。大爷接着说：”儿媳妇当时又怀了孕，儿子跟儿媳妇都跟我说抽烟不要在家里抽，我就憋着不抽，我抽了几十年的烟了，憋了一天就憋不住了，晚上去外面一口气儿着抽了一包。“

我笑着说：”你这么大年纪得少抽烟了。“

大爷又跟我要了一支烟点上，”我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也不爱喝酒，就爱抽个烟，我也不想活个大年纪。“

我想大概到了这把年纪的老人就是所谓”七十而从心所欲“的时候”，我问道：”你没孙子吗，孩子谁看着？“

大爷说：“我亲家带的，我老抽烟不好，小孩子身体弱受不了。”

我说：’你看不到你孙子想不想？“

大爷撇撇嘴说：‘孩子皮得很，我也不想带孩子，儿子什么时候回来看我的带回来看看就是了。”

“老刘又在这儿吹牛逼骗烟？”一个大爷手里抄着个马扎走过来。

我知道这位手持马扎的大爷说的正是我身旁的大爷，才知道大爷姓刘，老刘气呼呼地说：“我吹什么牛逼了。”

刚来的大爷放下马扎坐了下来说：“我不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前天还看到你儿子在麻将馆打麻将。”

老刘腾地站了起来，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那小子又打麻将了？不争气的东西！你说他在哪儿哩？”

刚来的大爷说：“这儿不知道在哪儿呢，你去麻将馆找找吧。”

老刘走了之后，我问刚来的大爷：“他儿子不是大学教授啊。”

这位大爷看看老刘走远了，说：“他儿子死了好几年啦，老刘老婆死得早，就这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在外面被车撞死了。老刘当天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了。再以后逢人就说他儿子现在怎么出息了，开始大家还跟他说他儿子已经死了，不行啊，一说他儿子死了他就犯病，时间久了我们就不再说他儿子死了。”

我想起老刘说起他儿子时候的神情，老刘大概是骗大家的同时自己也相信了儿子还活着的事实吧，不仅活着还过得很好，让他这个当父亲的脸上有光，心里骄傲。

我吃过晚饭后出来又碰到老刘，老刘问我：“你看到我儿子没。”

我试着说：“他回去啦，让我跟你说一声，中秋节可能工作太忙就不回来了。”

老刘点了点头说：“嗯，也是，工作太忙了，连节都没法儿过。”

说完就去桂树下坐着点了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