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今年65了,佝偻着身躯,走路也一拐一拐的。不久前老刘从自家的小吊楼上给摔了下来,那一把老骨头啊立马就蜷缩成一坨了,缩在柴旮旯里动弹不得。到后院喂猪啰啰的老婆子听到声响,忙得把猪食桶一扔,小脚不停的迈着步儿。赶到堂屋时,可把她吓着了,她活了62年了,可没哪一次像这天这样心没了着落。她踌躇不前,脑壳里像倒进了浆糊一样,以至于半会儿杵在那儿,呆住了。柴旮旯里飘来老刘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老婆子这才回了神。她一个老婆子没了主意,忽然,老婆子身子一挺,又急忙迈着那小脚出了屋。老刘被年轻人们抬上了床,老刘支吾着让老婆子拿出那盒宝贝的纸烟招待这群小伙子后便再也不吱声了。那盒纸烟他宝贝了一年多了,尽管爱抽烟的他平时也只抽叶子烟,那盒烟原本是小儿子去年过年时留给他的,可宝贝了。老刘啊不服老,六十几的人了每每和年轻人攒着劲。这次从吊楼上给摔了下来,把他那张老脸都给摔破了。不服老的老刘又有啥办法,终究还是老了。
老刘摊在床上已有大半个月了,在家准备修房子的大儿子两口子幸得可以帮点忙。大儿媳每天都尽心尽力地照顾老刘,搽药啊什么的都不曾懈怠。大冬天的,怕他冷,还特意加了两床棉被。小儿子两口子也三天两头打电话问这问那的。这下老刘打心底里高兴,都说养儿防老,他这两个儿子总算没白养。
受伤的老刘,一天没啥事,就回想他年轻的时候。年轻多好啊!老刘他老爹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是老幺。他,他三哥,他四哥都是后娘生的。他老爹四十几的时候有了他,算得上老来得子。几岁时娘就去了。10几岁时跟着老爹一起被兄长踢出了门。是啊,那个大锅饭的时代,谁又愿意带着两累赘。老爷子身体早就不硬朗了,老刘那个时候还是小刘,一个没成家的孩子,挣的是小孩子的工分,吃的却是大人的饭量。
他那两个哥哥成了家,把自个的小日子过得滋润。倒是把病老爷子丢给了他。还到处宣扬他们的“好心”。是啊,谁不知道跟着老爷子的那一家能得到他一生的财产。但置办了两个儿子成家,老婆子的白事之后,那老爷子还剩下啥呢。剩下的不过是一副朽木般的躯壳罢了。而老刘则要供养着老爹,去了还得给他送终,置办白事。至于亲事,他倒是没多想,又有谁肯上他一个穷小子的门,成为他一个穷小子的人呢?
那年冬天来得早,老刘把仅有的布票拿去给老爹做了件长衫。自己成天兜着到处贴着补丁的蓝布衣裳忙着活。正月初几的某一天,确切的是哪一天,老刘也记不清了。老刘到上院子的婶婶家借点家伙什儿。一进屋,身上便热腾了起来,接着便看到了火坑里那一大簇火。自己平时在家,老爹躺在狭小的里屋里,除了煮饭也就没生过火,他一个人这里忙活一阵,那里忙活一阵,也没那个必要浪费柴禾。此时,他只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起来。婶子招呼他坐到火坑旁,呵责他也不知道多穿点。他被婶子故作生气的神态给逗笑了。他咧开嘴笑着说他年轻,这点冷不算啥。婶子轻声咒骂了他一句便进了里屋。
等他注意力放回火坑时,才发现对面坐着个姑娘,头发辫成了当时兴的两个辫子,穿着缝制地厚厚实实的棉衣,一条蓝布裤子下是一双手纳的布鞋。当他视线接触到那一张红彤彤的脸时,立马垂下了头。看到这一幕,那姑娘倒笑了,月牙弯弯般的眼睛,整齐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婶子拿着一个旧棉袄掀帘出了里屋,笑着说道棉袄是前几年做给他叔的,缝缝补补的也就没了原样,这天冷成这样儿,看老刘穿得那样单薄怪心疼的,边说边往老刘身上罩。看着这件棉衣,老刘喉咙里像哽着一块洋芋一般难受,虽说是旧棉衣,也就一个补丁在右袖口,照他叔干瘦的身躯也不可能穿不了了,他心里也都分得明白,这几年他叔他婶没少照顾他这可怜孩子。他叔在角落里抖着烟灰,抖完开口便是叫老刘好好穿着,虽说年轻,可也别被冻出了病。老刘笑了,那弯弯的眼睛里蒙上了层雾一般的东西。
好几天后的正月十五这天,老刘煮着点吃的,婶子上门了,老刘忙着倒了一碗开水递给她,若不是婶子道她已经吃过了,老刘恐怕还要舀一碗洋芋红苕端给她。婶子说是来找他老爹的,老爷子也只有从稍微暖点的床上挪到火坑边上,可接下来婶子说的事,让他爷俩似乎度过了这个冬,这个天寒地冻的冬儿。婶子带来了一门亲,那女方老刘见过,就是那天在婶子屋里那姑娘,她是婶子的外甥女,邻乡的。老刘一下就给呆住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还有姑娘愿意进他们家门。老爷子把住他婶子的手不停的哆嗦,说老刘的寝亲事多亏了她们两口子,他虽然老了,心里可不糊涂,他都知道谁是真正的好人,大好人呐。这件事呢,最后也经双方当家人给敲定了,这也算是定了亲,那个时候呢,讲究的是先定亲,三年后再进家门。
定亲之后的老刘可高兴了,干活都比以前来劲。三年后,那姑娘也就上了门,没地儿住,只能用些庄稼杆将那堂屋隔出一个床的位置。本来就转不过来身的堂屋也就更加狭小了。可这有什么办法,就连这间小屋子也是他三哥的呢,当年分家时老爷子住在里面,没地挪,便也一直这样住下了。这可不,新媳妇过门没几天,他三嫂便带着她大妞春香串门来了,三嫂环着大妞在勉强能坐下一个人的地儿坐下了,新媳妇便端来开水招呼嫂子,他三嫂接过开水对着大妞阴阳怪气地说道“春香呐,你给幺娘说,她还住着我们的屋呢。”新媳妇羞愧地低下头,双眼盯着脚尖,似乎非得要盯出个洞来。
老刘三哥开始动工修房了,琢磨着拆了现住的房子,修四间两层楼的石头房,这在当时可是个大工程。不仅是他们生产队,就连他们隔壁村也知道了他三哥的大名叫刘生贵呢。他三哥商量着让他们两口子帮衬着修两间来换他们现在住着的屋。老刘呢,没办法,住着别人的屋,还有讨价还价的理?没那个理!
从动工那天开始,老刘两口子就担起了重担子。石头,他两口子去背,木头,他两口子去抬,活像给自个儿修房。拆房那天,两口子依旧忙着忙那。这一天,太阳没有像往常一样闪耀,它悄悄的隐藏进云里。
大约中午时分,下院里的人们听到上院的嘈杂声,人声像炸开了锅一般。似乎有震惊的声音,有懊恼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下院的人才知道那阵声音的缘由。老刘的媳妇儿被人从上院抬了下来,满脸的血。说是被掉下来的檩棒给砸了,鲜血直淌。老刘急忙着叫了村里的老先生给止了血。从左眼眼角下一点沿着眼眶有小指长度的一道口。老刘媳妇儿不省人事,过了小半天才恢复了意识。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她也不得不为她现在还活着而感到庆幸。老先生说伤口近期不能见风,她也只有在屋里待着。而老刘照样卖力给他三哥修房,村里人都说他傻。是啊,真傻,媳妇儿为修房伤成那样儿,他倒还死心塌地地替别人干。
忙活了大半年,他三哥的四间房也终于完工了。他倒一天咧开嘴直乐呵,问他为啥呢,他只说他有房了。村里人取笑他说,“费心费力用两间小楼房换了一间身都转不过来的小屋也值得你乐呵?”他也不答,依旧咧开嘴乐。
一年多过去了,老刘他媳妇儿脸上的口成了一道疤,贴在那年轻,清秀的脸上。怀里抱着个孩子正喂着奶,这是老刘的大小子。老刘可宝贝这小子了,取名为志强,据说是哪天解手时在厕纸上看到的。村里人都说老刘大字不识几个,给他儿取的名倒是有文化。不像他老爹给他取个刘生财,一看就知道是没文化的。那个时代的人呐,把期望寄托在名字里,希望后辈们能如他们的愿。
老刘那大小子一岁多的时候,老刘挺直腰板了,也打算着修房了。看看他们那光景,也该修个像样的了。儿子终归是要长大的,先不说成家,就是长大一点了也不该还和父母蜷缩在那角落里。
老刘媳妇儿一天边忙着给请来的工匠做饭,边忙着照顾志强,还时不时去帮点忙。修房筑宅可是件大事,最重要的是要把工匠给招呼好,那个年代菜里的油少得可怜,妇女们炒菜的时候大多是放一小块猪油在锅里滚上一圈后立马给捞起来。可是直到房子完工,从工匠口里也没传来老刘家招呼不周的信儿。都说这老刘家会做人。
老刘的老爹啊命苦,眼看小儿子光景好点了,自己却想留也留不住了。眼见着四间石头楼房建起来了,老爷子却也病了,虽说他身体一直都不好,这几年除了躺在床上也没出门走动,更别说出工了。但这次似乎是真的倒了,饭端到他床边,他都没法逮住那一双筷子。老刘两口子轮流着喂他,他也吃不了多少。他终究没能拖上十天半月,便去了。他在老刘的怀里咽了气。这天啊老刘哭得像个孩子,志强那孩子也才两岁多,看着这场面也跟着哭了起来,这天老刘家的哭声传了好远。
找了先生,看好了日子,准备着老爷子的白事。村里人都说老爷子命好,生了个好儿子,对他孝顺得很。老爷子命好吗?生了五个儿子,除了老刘又有谁在他弥留之际来瞧他一眼?他那几个娃啊也仅仅是在棺木前落了几颗不咸的眼泪罢了。
老爷子死后的第两年,老刘家的二小子呱呱坠地了,取名志林。这小子比他哥好看,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不停地在眼眶里打着转,无论是赶场还是坐席,他总是被人们抢着抱。谁能想到十几年后这哥俩倒互换了个样,大小子生得高高瘦瘦,一表人才。二小子矮矮胖胖得倒没他哥俊。
床上的老刘动弹不得,看着整天忙里忙外的老婆子,想起这几十年,风里雨里她也跟着自己扛,人也老了,身子骨也弱了,走路也不如以前稳当,唯一没变的便是那道疤,依旧横在那张脸上,即便那张脸已青春不再。再看着大小子两口子,便也想到十几年前那混小子的婚事。
大小子志强二十时还没能娶个媳妇儿,之前也说了一家亲,那姑娘叫惠英,识大体,人勤快,对老刘两口子孝顺得不得了,可到了谈婚论嫁这节骨眼上了,他非得嫌弃人家姑娘手相不好,说什么人家命不好,这下可把老刘给气得,礼上可是一共送出了二十几个猪膀给女方的亲房。就因为他小子,这婚事便吹了,更何况老刘家两口子很是中意惠英那姑娘。可这混小子倒是好,楞是不答应这门亲,这可伤了惠英的面儿。这门亲事也就没了下文。
都二十了,村里跟志强差不多大的都抱上娃了,这让老刘怎么能不急。四处找人留意谁家还未嫁的姑娘。最后经人介绍了邻村的向家女,这姑娘十八岁,相貌倒也清秀。她爹是个颇有名望的老村长。她是家里六个娃里最小的,父母都挺疼爱。
老刘两口子上了门提了这事,女方父母倒也同意,便定了日子让两个年轻人见了面,一来二去他俩也就看对了眼。大半年后老刘家高高兴兴地办红事。
老刘在四十七岁抱上了孙女。老刘两口子把她放在掌心里疼。还小的时候好吃的好喝的得劲地买,大了些了好看的裙子皮鞋,厚实的棉袄也不停给孩子买着穿。孩子三岁了,放到地上走两步都不肯。两口子上梁耕种,那么高的山,两口子除了背粪,还得带着半大的孩子。那孩子偏偏是一步都不肯走。老刘啊老刘,是想把对儿子们的亏欠弥补在孙子的身上啊。儿子们还小的时候,老刘甚至都给不了他们一双棉鞋。每每看着干部子弟穿得厚厚实实,吃好喝好的,而他的小子们连双棉鞋都穿不上,他直怨自己没用。他一个农民,给不了儿子们更多的东西。后来,社会进步了,自己也有了点钱,便想着弥补在孙女身上。
想到孙女,老刘倒没敢告诉她自己从吊楼上摔下来的事儿。孙女今年正是在读高三,他不想影响她的学习。
摊在床上大半个月后,老刘终于可以起身了。那干瘦的小老头从此走路便一拐一拐的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刘还没好利索,他大小子又遇上麻烦事了。
半把个月前,志强和队里几个长辈商量着修出一条土公路来。他们队离村公路有点远,不管是啥交通工具都进不来,粮食只能人工搬运。这一件事儿提出时,几个长辈都是支持的,并且把路线也都确定了下来。
这眼看着公路都要修通了,临近村公路的那家人突然反悔了。之前拿五分地换的他家的一片竹林,他们也不肯给。公路就只差这片竹林就能接上村公路了。
公路是非得要修好的,修房子免不了要拉砖拉瓦的,公路通不了,这些东西可就进不来。
这可把老刘一家给愁住了。老婆子拿了些东西去村公路旁的那家坐了一会儿,可不管她咋说,他们就是不肯让公路过他们的竹林。
老刘看这条路实在是行不通,便和志强商量着把这条路折下去从田家后门边穿过去连接村公路。这条路可比之前计划的那条长多了,而且想把它修平整也比较困难。
线路确定了之后,老刘便扛着锄头在那条路上忙活着,铲平土包、抬石头、运土……老刘啊有一颗瞎折腾的心,前阵子才从吊楼上给摔下来,这会儿又像个苦力一样使劲干活。老刘他心里难受啊,好不容易儿子出息了,回家修房了,他不能让村里人看笑话。无论多么困难,他也要让大小子把房给修成咯。
队里公路修好了,志强修房也步入正轨了。糊墙砌砖的声音让老刘心里很畅快,他也总是去帮点忙。有时去帮忙抽点水,有时帮忙推砖。看见砖匠砌墙时,他插了句嘴:“老弟啊,你这墙还得砌高点,你这不行,矮了点。”“我说老哥你也是,我是工匠还是你是哩!”老刘盯着墙,叹道:“砌矮了,这以后一吊顶,这屋就矮得像塌上心口上一样让人喘不过来气儿。”“爸,叔他是砖匠,他咋可能不懂,你就别添乱了,回去待着吧”志强黑着一张脸。老刘这几天一直在这儿,看到这个说两句,看到那个他也要说两句。志强觉着吧,老刘这样会得罪人,但一直也没说什么。老刘倒和他向叔理论起来了,向叔是他媳妇儿娘家人,可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老刘老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双眼瞪得老大,随后叹了声气,双手背在挺不直的脊背后,一拐一拐地走了……
老刘啊老刘,修路他拖着佝偻的身躯攒劲抬石头;砌墙时他使劲地推装满砖的车;铺地板时,他趴在地上锤土锤了老半天,他要把地给锤踏实了,才好往上面倒水泥;下了大雨过后,刚修的路被冲得坑坑洼洼,他推着土去填,他怕拉砖拉水泥的大卡车进不来。村里的年轻人啊羡慕志强,谁家修房,老头子还攒劲哩。村里的老人觉得老刘傻,太傻了。
掏出了一颗心都想给后辈,可后辈啊瞧不上他那颗苍老的心。
到倒梁那天了,志强才突然意识到墙砌矮了,这以后要是一吊顶,这间屋怕是没法看。没办法,只能一狠心再扔几大口袋水泥进去把梁给倒高点,这可就让他多花了一笔钱啊。
志强的新房子终于在夏天把房子完工了。村里人都说那房子气派。
老刘孙女高考完回了家。老刘两口子特意去街上买了新鲜猪肉,买了孙女爱吃的菜。老刘看着孙女,就打心眼里高兴。“来你多吃点,看你瘦了好多,读书肯定很辛苦,你看看你瘦成啥样儿了。”老刘得劲地给孙女往碗里夹肉。
大半个月过去了,高考分数出来了。老刘孙女上了个二本,填了本省的大学。这可把老刘给乐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老刘他开心啊,家里总算有人上了大学,可他也担心——孙女打小在身边长大,就算是上高中,也在县里,现在出门那么远,怎么能不担心呢。
临近开学了,孙女收拾着衣裳。老刘看着,老眼就泛着泪花。他该高兴啊不是吗?孙女要去大学了,听说大学可漂亮了。成片的花,到处都是被打理的漂漂亮亮的树。
“爷爷,您和我爸一起去送我吧。您也出门走走。”老刘看着孙女,想了会儿便摇了摇头。
老刘他其实是想跟着孙女一起去学校看看的。想去看看那里的住宿和伙食堂,看看那儿有没有花和树,是不是人家说得那么好看。可他转念想了想,自己又老又丑,佝着背,头上稀疏的灰发,又没有能穿出门的衣裳。去了恐怕要给孙女丢脸,害人笑话。现在那些年轻人穿得干干净净的,整整齐齐的,有些姑娘还兴往脸上抹粉,自己老都老了,也就不要去丢那个人了。
“老头子,你快过来试试我给你买的新衣裳。”老婆子拿着一件黑衣裳,“孙女叫你去,你就去吧,难得孩子有心,我给你买了身衣裳,一双像样的鞋,你去,好看看孩子那地咋样,也好叫我们放心。”老刘手不停地在那衣裳上摸着,心想老婆子啊,这几十年了,还是知道他心里想的些啥。
老刘跟着孙女坐上了去省城里的火车。这是老刘第二次坐火车,第一次是去西安打工,那时候孙女才8岁呢。这一晃十年就过去了,孙女长成了大姑娘,自己也是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了。
到了省城,一出火车站,孙女便带他上了辆汽车,孙女对他说是学校派来的校车专门来接新生的。老刘就心想现在社会变好啦,现在这些年轻人待遇好啊。
老刘看了孙女的宿舍,那地板都能照得出人影了,可干净了。只不过城里人的玩意儿就是不一样,床下面居然是桌子。去了食堂,可大了,老刘看了看菜,觉得也挺好。学校里到处都是树,老刘觉着孙女的学校比他们说的还漂亮。
老刘回了家,给老婆子说孙女学校的食堂和宿舍,说了宽敞的公路,说了到处都有的树。还给老婆子说了在地下跑的火车。人们都说人死了就会坐地下的火车,老刘他心想他还没死呢,也坐了回地下的火车。只不过城里人说的啥地铁。
二小子最近打电话回来叫老刘别做庄稼了。老刘他不种庄稼干嘛呢?像人家一天光吃和睡,他老刘可不行,吃了就睡,睡醒了又吃怎么吃得下,又怎么睡得着哩。
想着年轻的时候,老刘背着100斤的化肥可以走好几里路。背着满背篓的包谷可以赶趟儿。挑着一担水可以跑。现在虽说是老了,可也不至于那么不中用。他前几年种了十几斤的玉米种子,种了好几亩田的谷子。每年的收成都是队上数一数二的。年轻人都干不赢他呢。土地可是老刘打心眼里宝贝的东西。
国庆前后,谷子就成熟了。老刘两口子起早贪黑的收割。几亩田的谷子收割完了,老两口儿也给累惨了。背疼的都不敢碰床。
孙女打电话回来也叫他们不要再做庄稼了。老刘才60几,却比他三哥看着苍老多了。一年来辛辛苦苦种点庄稼,挺多喂肥一头猪。现在一头猪才多少钱啊,远远不值老两口辛辛苦苦劳作大半年。老刘不再坚持了,卖了那头老牛,打算不再种庄稼了。
上个世纪的老人们啊,对土地有种不可割舍的爱。他们大半辈子都跟土地打交道,开垦,播种,收割,年复一年。现在啊老了,再也干不动农活了。
老刘啊老刘,风风雨雨大半辈子,青丝熬成了白发,脸上染上了风霜,终于可以享几年清福了。人这一辈子究竟是来享福还是来遭罪的呢?兜兜转转来这繁华的世上走一遭,尝到了一生中的酸甜苦辣,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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