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非常反感别人叫他小三,曾数次以我们的革命友谊相要挟,无奈最终要挟无果,他家里排行老三,课桌第三,考试前三,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适合他,赋予外号时,纯真的孩子是并无恶意的,谁也想不到10年之后,小三这个称呼变得如此的令人尴尬。尤其是小三还一直自诩为燕赵大地继刘备,张飞,赵子龙,之后最纯的汉子。
是的,纯种的汉子。
和跑马的汉子不同,小三说他的汉子是内在,是一颗火星,噌的一下就燎了原,不用干柴烈火,一小嘬二锅头就能让地核溶解。
我们笑,说小三,你准备用你那普罗米修斯之火融化谁啊。
他也笑,一群傻逼,哥这360度无死角纯汉 子,上能灼日,下能融冰,管他御姐萝莉女王,遇上哥的闪闪红心全都得给我缴了械。
小三,个小,脸黑,外加一身腱子肉,小时候爹娘当了超生游击队,他一咬牙,扛着半袋尿素就上了麦子地,青筋暴起,血管欲裂。
于是,三年级,初出茅庐,四年级,锋芒毕露,五年级,实验小学再无敌手。
小三本不爱多事,只求自保,奈何金庸洗脑,一股子侠义心肠,闲来无事免不了惩恶扬善一把,一来二去竟成了学校传奇,那些孩子王叫了他三哥,至于那些小学女生血气方刚,欺男霸男之事,在小三面前更是没了声。
不过世界这么大,总有人不服你。
霞姐,实验小学女中豪杰,高个,体弱,喘起气来像风箱,畏光,一年四季小手冰凉,两天光顾一趟校医室,学校里唯一敢对三哥横眉冷对的,便是此人。
三哥本不屑于和女生打交道,无奈此女三哥避之不及,同桌三年,抗战不止,武斗碾压,没意思,旷日持久的文斗便开始了。
霞姐生得漂亮,不喜言语,大眼睛里是一汪春水,明眸一瞪,瞪得三哥顿时没了脾气,不,用三哥的话讲是,着了此女的道。
三八线,冷暴力,外加偶尔打打小报告,两个人斗的不分胜负,三哥找到了人生第二个战场,他进化了,由体力劳动变成了脑力劳动由茹毛饮血变成了社会群落。没脑子当个屁大个哥?三哥对此深以为然。
相反, 体弱寡言的霞姐倒成了熊孩子们欺负的不二人选,那年龄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怜香惜玉,绅士风度,在他们看来,身体差等于好欺负,说话少代表不爱找老师,所以单从群众声望来说,三哥稳胜一筹。
三哥本来应与此女斗争到底的。
无奈出师未捷,三哥便在田垄上崴了脚,课是上不了了,与霞姐的恩怨情仇也只好暂时搁置,三哥在家里翻来覆去的呆了三天,思考着今后的作战方向,猛地一惊,他曾数次嘲笑霞姐病秧子一事,这次家中养病,回头免不了被反将一军,想着想着,三哥身上窜出一身冷汗,遂及下床,穿鞋,一瘸一拐地就上了学。
到学校正赶下课,三哥推门而入,迎着无数崇拜的目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环顾四周,不见霞姐,翻了翻书,无缺无损,还多了一堆新课笔记,课后题解析工工整整附在后面,笔迹他认识,除霞姐无他。
三哥一下子就慌了心,田头碰见菜花蛇向他吐信子他没慌过,河里面的蚂蟥忘肉里钻他也没慌过,现在三哥是彻底的慌了心了,纯的。
他马上看向后座询问霞姐去向,被告知,课间活动,隔壁班老大砸包,见霞姐在旁,一颗充满枣核的布包奔着霞姐脸就去了。鼻子出血,这妮子,不哭,不闹,大眼睛里转着一汪泪水,瞪着那小子。
可惜面前的人不是三哥,也从不吃这一套。开始那老大看见血也吓得半死,见她不哭不闹,顿时豪气万丈,说了句,你瞪什么瞪,捡起包又砸了一次。
还是不哭,还是不闹,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老师闻讯而来,那老大一脸无辜,说只是想和她闹着玩,谁知道轻轻一丟就流血了。
她依旧不哭,不闹,呼吸像风箱一样,直到老师劝她回家,霞姐才说了第一句话。
‘我还要给小三写笔记’
老师劝说无果,联系家长,最终把霞姐领了回家。
之后一节课,老师课上的表扬,三哥没听见,后面女生的八卦,他没听见,飞机飞过窗外,他也没听见。他就是这么坐着,人们谁都不知道三哥在想什么。
人们只知道,铃声一响,三哥就像小钢炮一样蹭的冲出了教室,一点都不像崴了脚的人,老师问他干嘛去,他咧咧嘴。
"没啥事,就是想找隔壁一小子闹着玩。"
小三讲到此处时正在兴头上,仰头喝了一杯酒,抹抹嘴。
“当时我从楼道一直撵他到了操场”
”诶你们见过人一边跑一边害怕的哇哇大哭么?等会,哥给你们想个形容词......“
”“—你们听过骟猪时的叫声么?”
”........“
”对了你弄这么大动静当时我怎么没记得学校通报过你。“
小三顿了顿,拍拍脑袋。
“妈的事先没打听好,这小子是运动员,哥他妈追了一个课间愣是没追上。”
故事到此处戛然而止,不管哥们怎么套他,小三就一句话,喝酒喝酒。喝到动情处,小三左手泸州老窖右手勇闯天涯,扬言要点燃自己与太阳系同归于尽。
“诶你说这世界怎么这么操蛋。”
这是小三同志倒下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善喝酒,推杯换盏间总是默默把自己的存在值降到最低,所以便承担起了把喝断片的人安全送到家的任务,小三是最后一个,送他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小镇里只有快捷宾馆和网吧亮着灯,小三拉着我要和我谈人生谈理想,我说我是男的,他顿时没了兴致,离家不远,小三突然转身,拍着我的肩。
“你说那些狗日的韩剧都是怎么想的,初恋得白血病这也能让他们想出来,脑洞太大了。“小三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了句。
”幸好不是他妈的夏天。“
我赶忙点头称是,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这尊大神送回家去,二百米我俩走了20分钟,期间小三跟我探讨了中美国际关系,对冲基金的前景,外加楼对面快捷宾馆里的人在用什么体位。
始终没再讨论关于霞姐的话题。
送走小三,我整个人直接累的瘫在路边,靠着灯,脑子里突然不听使唤的蹦出一个画面。
小三讲的故事没有讲结尾,那我就自作主张的帮他讲下去吧。
路边一对情侣手牵着手,男的像个小黑煤球,胸腔里面好像是一颗火焰在跳动,女的高高瘦瘦又漂亮,打着遮阳伞,一双大眼睛,路过的人看着这一对无不感叹世道不公。
“今天太阳好毒,我感觉我又要过敏了。”
“那我就去把太阳烧没了。”
“不行啊,没有太阳了,那岂不是到处都是冰”
“那我就上能灼日,下能融冰。”
霞姐立定,歪头看着三哥,不笑,也不哭。
微风拂面,眼睛里一汪春水,化了整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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