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伏案写作,当然,我写的东西称不上作品,不过是自我排遣表达的妄言忘念。除了深夜时分偶有所得,也只有在家,小楼窗前,明月纤纤时,深觉岁月浩荡,欲笺却难。
彼时我在窗内,看朦朦胧胧的远山朝雾缭绕,远山如黛,眉目弯弯,当天光乍破云层,轮廓立显,而我的小窗内也满室生辉。葡萄架上露水汤汤,带着夏日清晨的水木清华,日光愈发热烈,教人恨不能学后羿将最后一个太阳也射落。
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淘米洗衣,炊烟袅至庭前,鸡犬也从夜宿处奔至阡陌,由暗室奔向光亮,一瞬间,只觉人世平复,百业俱兴。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叱骂声,灶镬的碰撞声,桌椅的倾倒声,像收入一个个气泡中,在耳旁一时破裂,倒也不觉得吵闹,只是这种浮世清欢与我无瓜葛。这是我生命的源头现在仿佛成了旅居,每年照例在家居住一段时日,没有一丝烟火,没有一丝温度。儿时的人事早已归入尘土,借胡兰成一句话,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我是故乡的荡子,亦是岁月的荡子。终于体会到“近乡情怯”的意思,纵然过去的回忆在脑海中千回百转,反复上演,现实确是“三十年功名,归入尘和土”,早已是黄昏独自愁,早已是无人与我梦前尘。
记忆中盛夏的正午是躺在竹床上的倾覆辗转,是爷爷故作严厉的面容,是睡意朦胧中为我摇动的蒲扇,还有窗外灼热撩人的日色。我在汗意汵汵中找寻过往的痕迹,最终蜷缩在床上浅眠,像是怀抱的过往云烟,不时的梦魇,像是踏空了万丈深渊。当我醒来已是傍晚,天空由明转暗,我知道,要是爷爷还在,是绝不会纵容我嗜睡至此。我想,我应该是寂寞的,那些随处置放的书,装帧精美的书,精挑细选的书,它们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文字跳跃错落,它们说我应该寂寞。我不寂寞,我只是茫然。是一场迅猛而来的台风,卷走了你身边的一切,只余你一人的那种茫然,是白雪满地,整个世界听不到一点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影子也找不到的茫然,是阿甘在许多领域获得成功仍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的茫然。
日光和月色都是大自然的物语,惟有月色是温柔的,柔柔地倾洒在山川露水。习惯三九伏天的夜晚将门窗都敞开,感受山风渐来渐凉。特别不喜厚重的缎面流苏窗帘,它把人与月色隔成两个时空,触不到昨夜星辰昨夜风,看不到疏影横斜水清浅。窗上覆了一层水绿色的薄纱,轻轻柔柔,有时紧贴在窗柩上,有时飘荡旋舞,月色乘机从隙间流入,时有时无,颇有种烟笼寒水月笼沙的美感。不关窗惟有一种不好,夏日里突如其来的大雨砸得门窗怦怦直响,恍惚中以为有淘气的孩子在扔石子,大雨过后,暑气消散,彩彻区明。还有清晨孩子们的叫喊声,无比清晰地传入耳朵,迫使我不得不早早醒来,望天失神。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只觉时光慢,车、马、邮件都慢,我不说话时,云雀叫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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