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轻轻的拍在了我的肩上,“你一个人吗?们可以一起走吗?”
明天就是西藏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雪顿节了。这一天早上,在太阳出来之前,哲蚌寺将会举行隆重的晒佛仪式,僧人们在寺庙西侧的后山上挂起一幅超大的佛像,揭开节日的序幕。
听说要看晒大佛的整个过程必须得趁早,这一天藏区各地的藏民和全国各地的游客聚集到圣城拉萨,如果晚了根本挤不到晒佛台。
下午六点钟,客栈的小伙伴们就已经出门了,他们准备在山顶找一个有利的位置露宿一夜,苦等第二天的晒佛。晚上九点钟,我独自一人背上帐篷和睡袋,再带上了几罐红烧肉罐头来到哲蚌寺山脚下的公路边,已经有不少零零散散的游客和藏民往山上赶了。
“你好,请问你们是去哲蚌寺吗?”
哲蚌寺位于拉萨西南边的山坡上,天空没有月亮,稀疏的路灯光下依然感觉有点黑暗,有的游客打着手电爬山。我第一次到拉萨,从没到过哲蚌寺,关于雪顿节还是白天听客栈的不伙伴们说才知道的,不知道上山怎么走,客栈的小伙伴们也联系不上。只好求助于在路边摊买东西的几个年轻人。
“嗯。”
“你们知道上山怎么走吗?”
“我们也不知道。”
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拍在我的肩上。我回头一看,一位穿着藏袍,披着一肩长发,脸上带着笑容的藏族大姐在我身后。
“你一个人吗?我们可以一起走吗?我知道上山怎么走。”
我有点不知所措。
大姐在路边摊要了一条哈达挂在脖子上,“你不买一条哈达送给佛祖吗?”。
于是我也买了一条。
“你喝水吗?”,大姐没等我回答,又要了两瓶水,一瓶给了我。
“我们走吧。”大姐右臂挽着我的左臂,带着我想寺庙走去。
“你喝酒了吗?”
“你怎么知道。”大姐带着微醺的微笑说,脚步有些凌乱。
“你身上有一股酒味。”
“你不介意吧。”
我没有说话。
“晚上和朋友和了些酒。”大姐爽朗的笑着说,显得很高兴,但怎么也掩盖不了他声音和眼眸里一丝丝的忧愁。
“过去要门票吗?”快到寺庙大门时我问大姐,门口有人在检票。
“不用的,我们藏族人不用买票,你跟我一起走就是了。”大姐挽着我的手臂更紧一些了。我俩一起穿过寺庙大门,查看的藏族门卫只是看了我俩一眼。
“我们慢一点好吗?我有点累了。”大姐的步伐有些重,走得很吃力。
“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放慢了脚步,眼光搜索周边看又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往上边走有休息的地方,我们慢点走会吧。”
“你家里有几个人?”
“四个,我还有个哥。”
“我也有两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从上海警官学校毕业一年了,女儿今年十八了,在北京舞蹈艺术学校学跳舞。”
“你怎么一个人呢?”
“儿子还在上班,女儿没回家,……,我老公五年前去世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们俩紧紧的靠在一起,走在黑暗的山路上。
一会,天空响起了尖锐的雷声,一阵阵冷风吹着山上的草木哗哗的响。一下子,天空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你有伞吗?”
“没有。”
“我带了,我们一起打吧,你帮我把伞拿出来。”
她把背包给我,我从包里拿出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开来放在我俩的头顶。
“好累啊,我们休息一下吧。”半山腰有几家商店和饭馆。
我也感觉有些累了。
“我都走的出汗了,你摸摸。”她抓着我的左手拿起来放到她的额头上,真的出汗了。
饭馆前的雨棚下挤满了避雨的人,雨棚下的一张饭桌周边的四条椅子上也都坐满了人。大姐让椅子上的人挤了挤,挪出一个多人的座位出来,然后让我靠里坐着,自己挤在了座位的边上。
“我有点饿了,你呢?”
“我还好呢。”其实走了这么爬了这么长的一段山路,我确实也有点饿了。
“你坐这,帮我看着包,我去买碗面。”
大姐买来两碗藏面,放在我的面前。
“吃饱了等会还要继续爬山。”
我夹起一大筷热乎乎的面条往嘴边送。
“慢点吃,可以多坐会。”
很快一碗面吃完了。
“吃饱了没有,再给你来一碗。”大姐搁下筷子又给我买了一碗面。
半夜里,雨还没有停,一阵阵风吹过来感觉有点冷。大姐裹了裹她的袍子。
“我带了睡袋。”我从背包里抽出睡袋打开来,“用这个裹着吧。”我把睡袋盖在了她身上。
“你也盖着点吧。”她把睡袋横过来盖着右边一半,把左边的一半盖在了我身上。
“暖和多了。我给你看看我家里的照片吧。”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一张张照片翻给我看。
“这是我的家。”一座两层的藏式楼房,装修得有点现代感,屋子周边种了很多花,有一种很温暖感觉。
“这是我女儿。”一个穿着靓丽现代衣服,充满青春活力的漂亮大姑娘。
“我儿子。”大姐自豪的说。帅小伙高大结实,脸上带着微笑。
“这是我老公。”大姐的声音变得有点忧伤,凝视着照片里的男人。
凌晨两点左右雨着不多停了,人们又开始往山上爬。收拾好睡袋和背包,大姐继续挽着我的手,我们在人群中慢慢的移动。
越往山上走,聚集的人群越多。武警打着手电灯光照亮人群维持秩序。凌晨四点我们到了山上稍平缓的台阶,前边的人密密麻麻,人群缓缓地移动,偶尔在人在后边推挤,大姐遇到人缝就尽量往前边钻,我紧跟在她的后边。
半个多小时,才往前移动了大概一百米的距离就再也走不动了,人群完全停了下来,站在潮湿的黑夜里等待黎明。
“把包放在地上垫着坐吧,站着好累。”半夜没有睡觉,加上爬山,一停下来就想睡觉,脚都有些站不稳了。大姐把包放在了地上屈着腿坐了下来,我也放下包和大姐并排坐着。
“你转过身去,我们背靠背,那样坐着舒服一些。”我重新站了起来,大姐把两个包挪了挪,转了点身子。我们俩就这么背靠背的坐在人群中,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上六点钟,天才蒙蒙亮,人群骚动起来,我立即站了起来,大姐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在睡觉。寺庙里的喇嘛们在做晒佛前的准备了,但天色暗暗地,什么也看不到。后边有人在往前挤,我拼力抵挡着来自背后的力量,这会要是人群移动,很可能会把坐在地上的大姐给踩着了。幸好武警平息了人群的骚动,人群又安静下来。
七点钟,天色已亮,山里的雾气和桑烟缭绕。晒佛台顶几个喇嘛吹起长长的号角,晒佛台下的寺庙传来嗡嗡的诵经声。一道白色的瀑布从晒佛台顶倾泻而下,铺展在晒佛台上,然后台顶的喇嘛往下滚绳索。一切准备妥当,接着是漫长的等待,嘹亮的号角声,嗡嗡的诵经声和弥漫的烟雾。
七点五十左右,人群又开始骚动,大姐和很多人一样拿出手机来拍摄。台顶的喇嘛开始使劲拉绳索,慢慢地揭开覆盖在大佛表面的白色面纱,鲜艳而神圣的颜色一点点的展现出来。人群开始向前移动,晒佛台前一些藏民将洁白哈达扔到大佛上,然后跪下来磕长头。走过大佛的人都将手中的哈达抛向大佛,然后久久的注视,嘴里默默的念叨。
我紧紧跟在了大姐的身后,靠近大佛的中部时,我们同时将手中的哈达尽量抛到大佛的中心。接着她挤到了晒佛台台阶外侧,忧伤而疲惫,我看着她,她注视着大佛,她靠着栏杆站着,我被人群推挤着往前移动。直到到了晒佛台下的通道我再也看不见她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留下,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陪在她身边,我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最终我没有,而是随着人群移动着,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她,直到到了晒佛台下的通道,再也看不到她了。也许她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回忆和祭奠她逝去的丈夫。
我爬到大佛对面的山坡,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眺望着大佛的方向。我仿佛看到了大姐跪在了大佛前,久久地匍匐在地上,身体在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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