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真圆。”
每次逃课看那月亮的时候,她都这样对它说。她说这句的时候,侧脸像月光一样皎洁,如果她穿长裙,那一刻我会以为她是嫦娥。
她喜欢逃课。她说,我们住在这座大城里,大城里又有这样一座小城,我们早晚死在这里。我说,他娘的扯皮,今晚课还上吗?
小城里确实与众不同,多数的高中建的魁梧挺拔,至少校门是这样。可是我们这座小城,如果不是门口挂着一块校匾,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大字,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卖党叛国的藏独分子的集聚地。所以没人叫它学校,大家都叫它不夜城,因为每到夜间,灯火通明,学习的和打盹的一样多,但打盹的绝不会因为自己打盹就回宿舍睡觉,即使打盹到天明,至少也表明了一种态度,到时候落榜时爸妈问起也能心安理得的说一声,我尽力了。无论夜晚几点,操场上总能看到成群的人,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光,摸着姑娘柔嫩的小手。无疑,那堆人中一定有我。
不夜城里的日子是枯燥的,每个人都下定三年不窥园,三月不手淫的决心要韦编三绝,期末前进一百名,所以不夜城的白天像贝加尔湖的湖水,表面风平浪静,实际风起云涌。数学题做不会额头就多冒一颗痘,上厕所看英语三千五百词看太久得了痔疮,屡见不鲜。好在我不求上进,天生不好学,每次看到成绩单上亘古不变的排名,我都两眼放光,回过头瞄瞄她,无限温柔的说,姑娘,依我看,今晚的月亮将会很明媚,你可有空?
同样特别的是住在不夜城里的人。同宿舍的一个舍友大家都叫他葫芦娃,因为第一天睡午觉的时候就他自己睡着了。他喜欢唱歌,梁静茹的。他最牛逼的一件事是有次班主任找他谈话,回来的时候他垂头丧气。我从没见他这样过,我一直以为老考倒数第一的人不会因为成绩而难过。于是我问他老师找他干嘛,他说自己在洗刷间唱歌被隔壁班同学报告老师了,而且他们说唱的难听他们可以接受,毕竟五音不全属于先天发育不良,但能不能别老唱那首会呼吸的痛。同样牛逼的还有我的前女友,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坐我后排,我用余光扫了一眼,胸平屁股不翘,面相一般,刘海太短。我那时觉得她将来一定很牛逼,因为我始终相信上帝是公平的,先天条件这麽差后天上帝一定会补偿她的。后来她听我这么说的时候把她的手从我的手里抽了出去,放在了我的腰上。她最牛逼的是每次考试肯定考第一,无论晴天、下雨。发烧、感冒、肚子疼。我曾有一瞬想发奋超越她,随即扼杀了这个念头,不是因为我没实力,而是我怕有一天我考了第一,她会更加拼命去夺回来,到时候谁陪我看那月亮。我没见过在学习上比她更努力的人,如果非得有一个人因为长时间坐在板凳上学习而屁股生疮,非她莫属。我还搞不懂的是为什么她会喜欢逃课,她说数学老师人丑的出奇,要不今晚出去看月亮吧。他说语文老师就知道屈原投江,司马迁受宫刑,要不今晚出去看月亮吧。她喜欢看月亮,我喜欢看她。
很多故事兜兜转转始终是要结束的。毕业的时候,我和葫芦娃喝完酒去看满月,葫芦娃无限伤感的说,其实真正的葫芦娃不是他,是他隔壁床,第一天中午他也没睡着。我问他那你咋不当时说清楚呢,他说他觉的葫芦娃这个名还挺好听的。我和她最后一晚去看月亮的时候凑巧阴天,我握着她的手无限温柔的说,也许再也不能陪你看月亮了。她说,我喜欢看月亮是因为我看月亮的时候你喜欢看我。再后来,她去了北京的一所著名大学,据说现在写了一本书叫《流逝的月光》。我也不再喜欢看月亮,只是偶尔看的时候都会想起她,她的手,现在被谁摸着呢?
不夜城还在,月亮还在,看月光的人也在,谁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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