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美兰是我外婆,我小时候跟她一起在乡下的小屋子长大,屋子外面依稀有草莓。以前有一阵子流行唱“美兰美兰我爱你”,我听见了经常跑到她跟前唱,一边唱一边做鬼脸,她就恼羞成怒佯装要打我。

美兰胆子很小,她害怕一切怪力乱神的事情,往往一点小动静就炸毛,她还很害怕毛毛虫,每次择菜看见虫子我都骗她说洗干净了,等她看见了又是一个惊喜。
美兰是个老小孩,她日常喜欢打点小牌,喜欢跟人唠嗑,她还有很多好朋友,很多人家有大事都喜欢找她来商量。我喜欢当她的小跟班,因为她赢钱开心了就赏几个小费。
她曾要我给她写个传记,要写她的一生,很多很多平常又不平常的事情。我写不出来,她讲的事我都没有经历过。
我曾觉得世上的爱应该都是无偿的,特别是美兰的,但是等我稍微大了一些,美兰就让我好好上学,长大以后要孝敬长辈(记得她的恩情),她在我耳边念了一遍又一遍。我于是决定不喜欢美兰了。
美兰重病的时候,我回去看了她,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面上一团死灰色,我握着她的手,她的脉搏凝滞四处翻撞,像坏掉的卡车的马达声,我知道我这一回是要失去她了,离开时她嘱咐我说她死的时候不必回来看她,我答应了。
几个月之后一个晚上钱先生打电话来报丧,我愣了一下,过了一会也没哭出来,章美兰临终儿孙满堂,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她该是幸福地往生的。
昨晚梦见长途跋涉后终于到了一个小房子眼前,推门进去,看见美兰躺在床上,她朝我笑着说,阿宝,吃饭了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