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国

太阳还没出来，只从云后透一点淡青的天光，整个天地一片混沌的静。

翻过这座山，后面的草坡，坡势和缓，是信天翁的栖息地。信天翁喜欢在大斜度的草坡安家，因为断岩形成的特殊风流，最适合信天翁们借力起飞，冲上青云。

春天，正是信天翁们一年一度返乡的季节。还没走近，就听到嘈杂的鸣叫声，热闹非凡，像忽然从僻静之处穿越到了热闹的集市。

数千只大鸟在低垂的天空和青灰色的大海之间滑翔，穿梭在从云间泻下的一道道金色阳光里，如天神降临。

山坡上，地上满是粉紫、浅白的雏菊，密密麻麻开得正烂漫。而密密麻麻的用泥做基座的鸟巢，夹杂在花丛中，巢与巢之间的间隔狭小，交头可及，不少鸟巢上都或站或伏着一只信天翁，像一只只雪白精致的陶瓷雕像。

偶尔听到发出几声孤单低沉的鸣叫，如金箔相击。是信天翁在求偶发出的声音，它们张开两三米长的狭长翅膀，引颈挑逗，来回错步，像在跳一支优雅而激情四溢的探戈。

这是鸟的王国。

那些白色大鸟安静的时候是那样美丽，像误落凡间的精灵。星星点点的花盛开在葳蕤的草丛中，像被施过魔法的地毯，绚烂得令人移不开眼。而信步于长空的信天翁们，则是魔毯的主人。

信天翁其实不擅长着陆，天空才是它们最自由舒适的地方。这是一种只适合飞翔的动物，风里、云中，才是它们的故乡。

一只在天空滑翔绕行的信天翁准备降落，它庞大的身体向下一沉，像块白石头一样硬生生砸下鸟群，可脚伸出来的那一瞬间，又被一阵风猛地托了起来。

它似乎有些不耐烦，再次鲁莽地将身体紧急降落，双脚落地，可是飞扬开的翅膀却来不及收回，踉跄着栽落，跌跌撞撞向前扑腾着，俨然像一架被炮弹击中迫降的直升飞机。一路横冲直撞，险象环生，惊起鸟群四处逃窜，烟尘弥漫。

它不得不用双脚在地上拖拽，胸腹死命擦着地，拖拉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靠草皮巨大的摩擦力减缓速度停了下来。如此鲁钝粗暴的着陆方式也只在信天翁这里才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