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包围上来,就像无数双手从虚无的四面八方伸出,他们紧紧地挤压着,一阵说不上来的扭疼从腹部泛上来,你在沙发边缩成一团。
大概是源石的副作用吧,你平时很少听他们细讲这个。可能是因为说起来有点难堪,也可能是说了也无法理解,不如少费口舌。你也没有尝试和医疗部门的人员谈过,而且你其实接触不了几个医务人员——因为你怪异的出身和外表。你被动且心甘情愿地只和凯尔希医生以及一个叫做博士的人进行沟通交流,还有阿米娅,其他干员都很少向你提出说话的意愿。
胃里逐渐有了恶心的感觉,翻江倒海,可能是有小怪物在里面出生,想强硬地拉扯着你的身体去某个地方。很久没有吃到的食物的味道一一从舌头和牙齿的缝隙里渗出来,比如番茄汁,番茄饼,番茄蛋挞,你抿了一口唾液,满是铁锈味。
你有理由怀疑这是回光返照。
是不是要死了。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回去了是不是就不能再见到他们了。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回转,混合着疼痛,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不清,甚至天旋地转,你仿佛跟着地球开始自转 ,连按下通讯器的力也使不出来。
最后一眼你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钟表。博士说你爱迟到,勒令你把那个木质的老式圆钟挂在沙发对面,这样每次摸鱼都能看到,以示警醒。
时光从你逐渐黑下的视线开始倒回。倒回整整三个月前。
你第一次在这个泰拉世界睁开眼睛是一片废墟前。断壁残垣上保留着战火的味道,身体里某些因子被勾起,你还在恍惚之中,就感到指根被滚烫的温度亲吻。
什么……发生了什么。我汽水呢,我电脑呢,我的大床和空调房呢。
许多超出你理解的事情都同时进行,而你被迫卷入其中。
一个着装轻便的少女举着火枪朝你这里蹦来,兴奋的管口直指你的眼前,她张扬地大笑,但你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善意,求生的本能趋势你后退,去躲开黑夜之中蓄势待发的火焰。
来不及顾忌指根奇异的感受,你连滚带爬站了起来,拼命寻找能躲藏的地方。
“哈哈哈哈全是垃圾,一把火烧了吧!”
你只顾着躲避她的攻击,未曾想到自己的指掌之间就是比火更加猛烈的风,高速旋转着,甚至扯痛了指腹脆弱的神经。情急之下你将那团诡异的风推出,驱散了来势汹汹的火焰,爆炸在你的面前呈现,热空气喷得你眯起眼睛。
“整合运动的余党?”阻止了少女下一次攻击的是一个全身裹满衣装的人,“先停手,伊芙利特。”
被叫做伊芙利特的少女焉哒哒收手,嘟囔着好吧博士,退到了他的身后待命。
而那个博士则一步一步打量着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极其单薄,尽管外面的衣装非常厚重且牢实,和你身上仅一件的睡衣睡裤完全没得比较。
“地球人?明日方舟?”他像是在对暗号一样,尝试着说了几个词语。
“……这、我没玩过这游戏。”
“没关系。”对话的桥梁搭好之后就变得通畅了起来,他雌雄难辨的清哑声音叹了口气,“还能走吗,跟我回罗德岛再解释吧。”
你点点头,表示希望有双鞋子就能自己走,于是他身后的人员很快找出一双崭新的备用战靴。你没穿袜子,光脚踩在里面实在硌得慌。
而后他带你到他的办公室,一路上你看见了许多长着奇怪特征的人。有的头上长角、有的长耳朵、还有头顶光环的,老远就在拐角看到亮光泄露出来——不适合执行潜行任务呢,你偷偷想。他们中不少人都会毕恭毕敬和旁边的博士打招呼,又对你悄悄瞥一眼,立马又收回目光,仿佛看到什么禁忌物品。
……?至于吗。
你突然认为蒙着面罩的博士是什么更奇妙的物种,比如凹陷的头部只有一只眼睛,两个嘴巴,不然为什么要这样挡住自己。在走到目的地之前你一边接收人们探寻的目光,一边也在进行漫无边际的构想。
但他进入办公室脱下部分装备,只剩一件更显空洞的黑色兜帽外套时,你确认他同样有着人类的五官,手脚,屁股后面没有藏尾巴。只是他的黑发发梢有点干枯,堆积在后颈上。清朗的眉目、笔直的视线,他看上去淡漠且仍然无法判断性别。
博士示意你坐沙发,他长话短说解释了一通,你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正常人”都是有那些特征的,像你这样从头到脚尾巴耳朵翅膀光环,要啥没啥的才是个异端。你突然为自己刚才脑内的想法羞耻地搓了搓脚。
介绍完大概背景之后,博士就不说话了。他盯着你看,似乎希望你问点问题,你本来呆滞的头脑不负他期望地开始转动。
“那……你也是穿过来的吗?”
“嗯。”
“多久之前?”
“大半年了。”
“为什么你穿过来就是博士,我就……”
“不知道。”
这个博士异常得没有说话欲望,但他又耐心地一一回答你的问题,像只温水里的青蛙,戳一下跳一下。你们这样傻瓜式的问答进行了许多个来回,才算是告一段落。
眼前的这位博士并不是和自己的肉体一同前来的,这个身体是属于原来世界的。他目前所拥有的这具身体很弱,弱到每周不得超负荷,不然分分钟昏迷还渴睡,只能靠各种器械营养液来维持,方便你理解,他用给树输液打石灰那样的说法来概括了。但是繁忙的工作又促使他不得不超负荷,他本人也坦诚地说,是个热爱工作的人——工作狂,你表示理解。
最后你问他能不能回去,他摇头,说不知道,暂时也没这个想法。
“你留在罗德岛上,有饭吃有住的,没事。”要不是今天才初次见面,你怀疑这是什么包养剧情,不过说实话,要是什么都干不了,你确实是留在这艘舰船上当个小米虫。
他没有把罗德岛的工作介绍得非常细致,但你可以想象他们的工作内容,除了一些早就超出医药公司的外包战斗和外交。并不是以此为专业的你又能出什么力呢。
你提出疑问,而他则从办公椅上下来,坐在你旁边。
“把手张开。”
你将手摊出来,这个时候才留意到那些不对劲的感觉也许来自中指上的不速来客——一枚圆润的小戒指。
博士也取了厚实的胶布手套摊开手掌,极具骨感的手,能看见皮下的毛细血管蜿蜒的走势。对比自己带点肉肉的手,你微微缩了缩,但他对此没有反应。
“你我都是人类,虽然在地球上像害虫般蔓延,在泰拉世界却是见不到的种族。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不存在还是已经灭绝了。至今为止,我不受任何源石的影响,也许是身体的庇护,你却……有些不同。”
在你自行打量戒指之前,他冰凉的手指已经捏着你的手掌来回翻看检查,又屈起指节敲敲那枚深蓝色指环。
他确认你没有任何被源石刺伤的痕迹,但一股不寻常的热风在每一条指掌的纹路中流淌,尤其当他的手指划过,你也有浅淡的感受。
“这是源石,”在你困惑的目光中,他主动解释道,指腹贴着戒指上八角棱立的小源石粒滑动,“能够催动源石技艺。通常为天才和感染者所掌握,用生命透支的不同寻常的力量。”
“我可以凭这个战斗吗?”你下意识询问,对战争的恐惧和生命的消逝都晚一步才爬进脑海。
“你看起来好像没有副作用,试试吧。”他没有对你给予希望,风轻云淡地说,“只用试试。”
然后你就被派到一个叫阿米娅的孩子那里训练,她的源石技艺和你大不相同,但她没有透露具体的,只是举着十指上满满的戒指腼腆地笑。你想了想,也举起有着戒指的那只手捏出了一阵风,滚烫的,没控制好力度把她的裙摆掀得老高。
“不要这样恶作剧啦!”她状似生气,不痛不痒拍了你一下。由于你比阿米娅高出一点,她拍肩侧是最顺手的。之所以要说这个是因为之后的日子里你经常弄巧成拙,都被她嬉笑着打一下,久而久之你已经能用同样的招数吹开她的手。
“不要再这样滥用它啦。”她换了只手拍你,这次你没躲开。小兔子竖立的耳朵难得有些倦怠地垂了下来,眯着眼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博士说过,这是用生命和病痛所换取的不同寻常的力量。尽管对你来说这种力量仍是天赐,你还是习惯了被阿米娅拍一下肩膀的感觉——不过她也渐渐地,很少拍你了。
罗德岛越来越忙,阿米娅需要出面的场合增多,训练场单独为你们二人空出来的时间也被压缩。好在,即使没有她的指导,你也不会像最初那样控制不住源石技艺,让它在空中乱飞,或者吹乱凯尔希医生刚刚整理好的一叠资料。
所以你在加入了三周多后才知道,如此宽广的训练场还真不是你或者阿米娅专属的。好像叫,行动预备组的那些人也会来这儿,而且非常勤,你不禁疑惑曾经的20多天怎么就没碰上。
起初,根本不知道有这一茬的你大大咧咧地穿着博士提供的oversize的T恤和短裤,对着虚拟靶练得大汗淋漓。那几个人有说有笑走进来时,正好看见你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抓着下摆猛扇凉风。
面面相觑,对面叽叽喳喳的笑声有一刻冻结了。
“你们好。”最后还是你先放下衣服,好好站起来打了个招呼,鞠躬时汗水顺着额角缓慢倒流了一格,“我是新来的,以后请多多关照。”
一群人这才有点反应,开始向你进行自我介绍,表达友好。虽然你记性差,没记住几个正经人名,而且后来他们除了偶尔和你在一个训练场,再没有其他交际。
你记得行动预备组好像不止一个,很多年轻的孩子,其中有个拿弩箭的女孩,懒洋洋的,走路都闭着眼。你时不时好奇地打量她,却在偶然的回头间,发现大家在以同样新奇的目光对你上下审视。
自此,凯尔希和博士一致同意把你裹得和博士一样才能在罗德岛的公共场合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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