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裂缝

一

雁荡山有105个景点，最让我震撼的是灵峰的那一道裂缝——观音洞。

灵峰来得很突兀，一道高100 米、宽40 余米的裂缝，几乎要炸裂眼睛！如果不是灵峰游人如织，如果不是导游事先给我们讲了很多故事，我大概会像赴一场失望的网约一样，拔腿就走！

我没有拔腿，因为裂缝有故事。因为没有拔腿，裂缝便扎根在心里了，即使将来老得走不动了，我的心也会经常到这里来走走！

不入眼的裂缝，竟然深深入心！如此深刻的错综，就因为僧人善牧。

二

1000多年前，灵峰没有游人如织，没有故事，只有阴睛圆缺，只有孤独的枯木蓬草和寂寞的野树野花，只有爬虫、飞鸟和野狼凄厉的长啸，那道裂缝苍凉如魅。

1000多年前，一个叫善牧的僧人来到灵峰，他也不喜欢这道裂缝，他也想离开，但是他已经漂泊很久了，太累了，走不动了，便留下来住了一宿。裂缝虽然难看，但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善牧走进了裂缝。

善牧的这一宿，是裂缝、灵峰翻天覆地的一宿；善牧的这一睡，睡出了一个声名显赫的名胜古迹——观音洞。

真是有生以来最高质量的睡眠！第二天一早醒来，善牧心旷神怡，昨晚喝下的泉水还有回甘，天地元气温柔地抚摸肌肤，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气机条畅通达，灵魂抵达高潮。裂缝，原来是生命的“加油站”，善牧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便决定在此定居修行。

三

既然要定居，就不能让自己的居所苍凉如魅。善牧是个有思想的人，他为裂缝制定了“形象改造计划”。

善牧给裂缝取了一个名字——灵峰洞（后人将灵峰洞改为观音洞）。

裂缝一旦变成“灵峰洞”，其格局自然非同凡响，境界高雅，极度刺激人的神经末梢，善牧不愧为“标题党”。

当然，善牧更注重“内容为王”。灵峰洞有三泉，善牧分别给它们取名“洗心”、“漱玉”、“一缕”。他经常到山外去搞宣传活动，讲经说法，宣经布道，渐渐地，知道灵峰洞的人越来越多。

要使灵峰洞在佛教界占得一席之地，要使自己成为高僧，善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四

如果有名人到灵峰洞来玩一趟，住上一晚，灵峰洞马上就会火了，自己也就红了，善牧想到了“名人效应”。但是，灵峰洞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名人大伽们看不上。自己化缘的收入，又无法支付请名人的巨额费用，这个方法行不通。

请名人难，请神容易！

灵感总是光顾经常深度思考的人，善牧灵感甫至：请不起名人，何不请神，而且不用花钱！通过对当时世人深刻的心理分析，他得出结论：观音是老百姓崇拜的第一偶像。

善牧在灵峰洞搞了一尊观音，顿时佛光普照，很多观音的忠实拥趸都前来拜谒，灵峰洞渐渐火了。

善牧讲经、传法越来越有影响力，被尊为高僧。灵峰洞也成为圣地，名满天下。历朝历代的名流大伽慕名而来，沈括、谢灵运、徐霞客、赵朴初、敦沫若……邓拓来了，留下大量珍贵的墨迹，灵峰洞越来越热闹。

五

善牧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僧人，他将一道裂缝张罗得如此威名远扬，将苍凉如魅的裂缝变成了诗、变成了画，变成了生生不息的人文风景。

善牧完美实现了僧人的理想。

僧人实现理想的高地，是名刹古寺，但是年轻的善牧身份卑微，敲不开名刹古寺的大门！远离佛塔、禅院、法堂、藏经楼、长明灯，实现僧人的理想的多么困难的事！历代名僧无数，善牧是最孤独、最寂寞的一个。

善牧怀揣着泣血的理想，身披破旧的袈娑，来到了雁荡山，这是他生命的远行，他没有辜负生命的远行：在事业上，他把一道裂缝变成了名刹古寺。善牧在雁荡的山路上踽踽独行，与虫兽为伴，这是他生命的坚守，他没有辜负生命的坚守：在生活上，他把孤独化作明媚的积累、把寂寞化作晶莹的收藏。

智慧善牧者，人生就没有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