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杏儿

带毛儿的是桃儿不是杏儿。

                                                        ——题记

刚刚加完班的大张和小白从公司走出来。天已大黑，稀疏的几盏路灯，光亮迷迷糊糊，不及萤火虫的光来的精神。

走下高高的台阶，两个人同时高举手臂，向上努力伸展，划过两侧，“嗯……哎呀……”拖着长腔，在最后一个字眼儿停止时，手臂自然的落下，拍在腿上，响动宣告着一天疲惫的结束，自由时光的来临。

两人放松的溜达在回家的路上。

忽然小白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

“哎，大张你闻到没，有杏子的味道，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大张用鄙夷的眼神夹了小白一眼，

“你没看到前面有个水果摊？少在这里装傻卖萌。”

大张挠挠头，接着说道:“哦，也对哦，是杏子上市的季节了哎，去……”

没等大张说完，小白已经拽着大张飞奔过去。

小白快速略了水果摊子一遍，有些失望的问道:“老板只有毛杏儿吗？”

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的有点儿懵。回道:“什么毛杏儿？”

小白手指着眼前的杏子说:“就是这种长毛的杏子。”

老板没好气的说道:“你家的杏子不长毛？”，白了小白一眼。

小白坚定的看着老板的脸说:“嗯。我家乡的杏子不长毛，长毛的是给……”

没等小白说完，大张捂住了她的嘴，跟老板嬉笑尬聊了两句就拖走了小白。

走出好远才松开手，小白觉得莫名其妙，质问道:“你干啥？带毛的杏儿不是正经杏儿啊，你说杏儿穿了桃儿的毛衣，杏儿不杏儿桃儿不桃儿的……”

大张点了颗烟吸了一大口，把烟气吹在小白脸上，贱兮兮的说道:“我看你是没被打过……”噗嗤笑出声来。

小白被烟呛的不轻，还是一脸懵的看着大张。

大张:“你是人出来了，胃和脑子掉家里了？下辈子不要投胎做人，往低等生物里靠靠，我觉得你会特别有幸福感……”

小白恍然大悟，哈哈笑起来，啪啪啪的拍着大张的胳膊，掩饰着尴尬。

两人继续晃悠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伴着微光和着烟火味，小白陷入了回忆。

松松软软的黄土路上，她和小伙伴们边跑边跳，欢笑着，手里拎着的各类小菜也一同雀跃着。

这是这个季节最令人开心的事儿，以物易物。

路道上种着的呲毛的毛杏儿也已经成熟了，磨砂的黄引不起小伙伴们的兴趣，就连余光也没有光顾这抹黄意。本地人也很少吃，一是口感不好，卡嗓子，二是杏仁儿也是微苦的，唯一的用处就是应付贼娃子(小偷儿的意思)。

她们停在路尽头的一个大院子前，高高的双开门，门头上精细雕刻的横档，门下平整的门槛，门上的老式锁扣，像镲的模样，只是边是花边儿的，高高凸起的部分磨的锃光瓦亮，门板上横向，上中下各钉着一长条窄且厚的铁板，把一块块门板归拢在一起，才呈现正经门的样子。

小白同小伙伴们，在这高大门的映衬下，就像放羊娃看地主家大门一样，有了些怯懦。开始你推我搡着，相互退缩着，小白走上前去，拍拍双开的木门，大声的喊着:“吐尔洪江叔叔在家吗？”，小伙伴们见有人开了嗓儿，也跟着“吐尔洪江叔叔在家吗……”嚷嚷起来。

不一会儿，高大的双开门吱吱呀呀着敞开了半扇，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人走出来，古铜色皮肤上，浓密的灰白的络腮胡子纠结在一起，连着花白的卷卷的稀疏的头发，已分不清是胡子还是头发了，小白有时都觉的吐尔洪江叔叔的头发和胡子长反了。

看到这帮小家伙，吐尔洪江咧开嘴笑起来，露出缺失的门牙空挡，看上去有些滑稽。没等他开口，小白把手里的菜赶紧递过去，手指着他家的杏园。吐尔洪江很快就会意了，摸摸小白的头，领着她的小手往杏园里去。

小白最喜欢去的两个园子，盛满了治愈一生的童年。一个是吐尔洪江叔叔的，他家杏园里，除了主业，那些结满光洁杏子的杏树，是小白的最爱。还种了各种各样的副业果树，用来探索发现，比如秋苹果树，独独一根高杆子，像白杨般笔挺，结着果子个头虽小，微黄，看着像金帅，却又比金帅口感好，又如蓬蓬头的果子树，结着像灯笼果的小果子，却比灯笼果好吃一百倍，又多汁，还有大人们口中的山梨树，粗壮的树干，很有质感，高高的梢头结两个永远摘不到的果子，以及长满了厚毛的奇怪果子，口感像啃腐木……

一个是萨堤叔叔的桃园，有半人高的矮墙围着，桃枝伸展出来，结着厚厚的桃子，个头虽小又毛茸茸，却甜的够劲儿。至今也没有比那桃子再令人怀念的了。只是萨堤叔叔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而他的老婆即丑又抠，每次去都吃亏，小白常常嘟囔丑人多作怪。

他们进了杏园，吐尔洪江叔叔压一颗枝头下来，金黄的杏儿，光洁的表面儿，带着阳光的温度被压进了树荫里，杏儿更是娇艳欲滴的诱人呢，小孩子们一哄而上，一小会儿就装的盆满钵满，开心的离去，临走，小白又塞一颗最大的到吐尔洪江叔叔嘴里，这已成为习惯，挥着手模仿大人的模样“رەخمەت，خەيرخوش……”(维族谢谢，再见），吐尔洪江叔叔眼里总会泛着泪光……

大张见小白不语，又一口烟吐过去，“嘛呢，不就是个杏儿嘛，回去给你订一箱白杏儿还不成嘛。再说了做人不要太较真，光不光，毛不毛的，不都是……”

小白兴奋的跳起来，一把拍在大张的膀子上:“一言为定。”

大张被这突然的动静振到，一口老烟差点儿憋过气儿去。“咳咳咳……”

小白:“大哥你不至于吧，就一箱白杏儿……”

大张:“不至于不至于，就是你这一巴掌太突然，差点儿要了狗命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道出小白那句经典台词曰:“带毛的是桃儿不是杏儿”……爽朗的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区上。

光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