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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疲惫的重庆女孩,她总是晚回家

采访:疲惫的重庆女孩,她总是晚回家

作者: 陈小琛 | 来源:发表于2019-02-06 15:23 被阅读48次
    (被采访者:一个人在重庆,望着万家灯火,她也会想家)

    总是在加班,好累

     2018/12/16 02:42

    加班,疲惫

    回城区的高速路上因大雾天气导致封路

    一路上很困,一直不敢睡觉

    空旷,害怕,不安

    还好,到家了

    她叫冬冬,是一家出行平台的运营人员,每天穿梭在这座城市的普通女孩。

    她总是很疲惫,总是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有一次,某个区域的“战役”打响了,她每天都要线上调度运能,有时候现场也要调度,她一个小妹儿被100多个司机师傅围着,人影子都看不到,或者说她身后一圈人,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是黑色会大姐带人去打架呢。

    那段时间,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她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只要有师傅找或者总部那边找,她都必须要回复。每天到家基本上已经累成狗了,第二天还要按时起床上班。

    她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厉害了,她一拿话筒就头痛。

    这个冬天的重庆,夜里还经常下雨,很冷。有时她出了轻轨,走在没有人的街巷里很害怕。新闻看多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会浮现在脑海,要是后面有一个中年的大叔,她会加快脚步,感觉像跑起来一样。

    她说,是真的很累啦,基本上都是加班加班加班,还无加班工资的那种。很多的事情她不想说,她害怕自己会哭,害怕别人说,一份普通的工作你有什么资格说疲惫的。和朋友打电话时,有时忍不住,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不知道,如此忙碌和疲惫的意义是什么,她很困惑和焦虑,这样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吗?她常常问自己。

    看着忙碌而疲惫的她,真的让人心疼,所以我才决定写这篇文章。也许她的努力没什么特别的,但相比那些成功者,我更愿意记录普通人的生存故事。那些疲惫、孤独的普通人,也需要被安慰,被鼓励。

    愿这个冬天,能够温暖很多个像冬冬同学一样普通而努力的你。

     因为不想哭,只能比别人更用力 

    2019/1/11 23:20

    刚坐完最后一趟轻轨+夜班车到家

    楼下点了个烧烤打包回家

    有点小疲惫

    冬冬是重庆人,但老家并不在主城区,坐火车也需要五个小时。那是小县城的郊区,她一直把自己定位成小镇青年。

    作为留守儿童,她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小时候特别叛逆,离家出走,差点让找她的父亲跌入山崖,后来就学乖巧了。她说自己不够聪慧,成绩也一般,高中快毕业时,她面临两个人生抉择:要么嫁人,要么继续上学。

    她选择了后者,一个19岁的女生,还有太多的不甘和朴素的梦想。她去重庆上了一所普通的专科,学的是会计与统计核算专业,几次考证都没通过,其实她也不喜欢这个专业,后来就放弃了考证。

    大二快要结束时,很多人开始找实习工作,在学校双选会上,她投了某知名快递公司,被选中,以为工作要定了,可面试的时候,HR私下对她说,其实他们想招募是男孩子,于是白高兴了一场。

    这样的遭遇很多人都遇到过,你给某个公司投了简历,被通知去面试,你以为他们对你有了初步的意向,至少认真看过简历。等去了之后才发现,面试官并没怎么看你的简历,没聊几句就把你否定了,而你却折腾了一天。

    冬冬又面试了几家公司,东跑西跑,都没一个合适的。后来学长在群里发招聘信息,也就是现在的公司在招人。她和室友就去了,顺利通过面试,然后她们开始找房子,但没想到公司经历了一场收购,开始大面积裁员,冬冬幸运地留了下来。

    很多老员工都辞职了,或者被裁掉,当时一个带她的师傅都没有,领导让她管安全、收资料这些,她不知道安全需要做什么,连车型理赔多少钱都不清楚。公司没有培训,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只能自己去摸索。

    那段时间她是混沌的,做表资料错误,分不清楚单方、多方、三方这些,事故描述理由不对,但又必按时交上去,磕磕绊绊总算学会了。

    后来领导又让她负责数据。数据是什么鬼,她完全不懂。一个人在办公室研究软件加班到12点,老板周末抽空又教了她一个多小时,后面就自己乱研究。不会的就问,被批评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她说自己不聪明,是个反应比别人慢三拍的人,人家很快就学会的东西,她需要很久才能消化和掌握。经常跟不上别人的节奏,开会会走神,让她发言就大脑空白。上次她去总部学习,其他人很快都学会了,她从一开始到学习完,都是懵的,最后还是自己下来慢慢摸索,才学会。

    她常常对自己说,如果不够聪明就多花点时间去学习。不然,你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渐渐地,她胜任的这份工作,但也越来越累。一年多来,部门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领导都换了三个,她成了最老的员工。领导都说,没有谁比你更了解咱们部门和业务流程的了,想辞职却总是说不出口。

    真的真的很累呀。

    有时你想做个善良的人 

    2019/1/24 22:22

    今天依然是个加班狗

    忘记了这是自己第几次忘记带钥匙回家

    然后公司和家来回跑

    重庆的十一二点钟,夜生活才开始,这也是司机师傅最忙碌的时候。

    冬冬这份工作,打交道最多的是司机师傅,如果把司机比喻成作者,她就是编辑。司机与平台之间无法直接沟通,很多事情靠她(们)来完成对接和传达,包括对司机的惩罚和处分。所以,公司的司机遇到的大小事都会找她。

    她一个人需要应付上百个司机师傅的各种要求、询问和申述。几个群里,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消息。司机师傅们性格各异,脾气各异,他们的不满只会发给她,而平台对司机的不满只有冰冷的惩罚,而被罚的师傅还会找她伸冤和愤怒。

    有一次,她硬生生地被一位师傅气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认认真真地对待一个人为什么总不被理解呢,好像我一天就是没事找事一样。还说什么都不会替他们想,只会偏向乘客,不保护司机利益,但他们却不好好反思自己,开口就是说我为什么不去听录音之类的,又说你不是司机怎么懂得我们的苦。”

    很多事情,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能够说清的,却承受着师傅们最直接的不满。

    有时你想做个善良的人,但有些苦却只能自己承受。她其实挺心疼这些师傅的,理解他们的不容易,她不知道其他平台旗下的XX司机怎么样,但就她看到很多的XX司机就觉得很心酸,要是他们文化再高点,也许就不会在这个行业受苦。

    服务行业很辛苦,让顾客满意更辛苦,你还不能有委屈。做久了,她会觉得这些平台挺不厚道的,很多规则说改就改,有时不认真调查就凭顾客的一面之词,就封号处理。平台为了安抚大众对平台的不信任,选择了牺牲司机的利益。

    以前吧,她还会为了司机师傅去和总部争论,可后来基本上人人都是用一个类似的理由来敷衍她,最后她总结出那些敷衍的话,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套话,说不出来的难过。在一个系统待久了,人们习惯了伪善和言不由衷。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多些宽容和理解吧。并不是所有司机都像你们想的那么恶,他们也是普通的劳动者。有些师傅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有时候会犯错,会违反了平台的规定。她说,只要不是大错,态度好又比较优秀的能帮就帮帮吧,争取让总部减轻处罚,甚至替师傅们“背黑锅”,说是自己疏忽大意造成的。

    也有的师傅因为犯错和她吵架,她会生气,也完全可以直接提交名单关号,让他从此进入不了这个行业。但有时候想想,一家人等着他养家糊口,很辛苦,就想放过他一马。其实,大家都不容易,不过是为了生存,有的人还付出了生命。

    一天凌晨4点左右,冬冬接到上司的电话,问下面有个师傅怎么没有在群里,她说对方换了号码还没来得及拉入,明天上班了再说吧。上司说,这个师傅刚刚当场死亡了。那两个字像冰块一样,把她怔住。

    她第一反应就是点开微信,每个群都在发现场视频,忍不住点开,然后就有点害怕了。她一直在想怎么可能呢?这个人昨天还在微信上和她聊天,通知他回来,对方态度也非常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那件事后,她很长时间不敢一个人住,她害怕,自责,总觉得他一直在自己旁边,差不多一个月才走出这个阴影。

    每个人为了活着都不容易,她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有温度的人。

    记得有天晚上加班回来已经十一点,她在路上看到有个老爷爷还在买大甘蔗,看着很是心酸,她忍不住就购买了两个。

    外面的风很大也很冷,冬冬希望他卖完了可以早点回家!

    一个人的生日也要好好过 

    2018/12/25 23:21

    今天圣诞节 想起了去年的圣诞老人和圣诞女孩

    嗯  最喜欢的还是下班的公交车上

    靠着窗打个盹

    几分钟 感觉像睡了很久很久

    可能是太累了吧,每到周六冬冬能睡一天,周日会出去逛逛。

    在这座城市她去的最多的地方是书店和电影院,因为实在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一个人也不爱逛街买东西。她最好的朋友都在很远的地方,最近的合租室友,都没怎么说过话。大家都习惯了,关上门,过自己的生活。

    时间久了,也会觉得自己过得乏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爱主动说话了,朋友圈三天可见,动态删了又删。工作的忙碌和琐碎,生活的单调重复,未来的不确定性,让她有些不安,有些累,甚至担心脱离不了贫穷的苦海。会孤独,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多想有一个人出来保护自己,多想身边有很多玩伴,可最后发现只有自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再过生日了,甚至会忘记是哪天,但她记得有个男孩的生日在自己前一天,想起他就想起了自己生日。一个人的时候,她只想找个地方默默地对自己说声:生日快乐!告诉自己,要懂事要坚强要加油,不断地自我安慰。

    但这个冬天,她过一个生日,那天中午她请同事吃了一顿饭,然后告诉他们,今天是我生日。看着大家的笑脸,听着大家的祝福,她很开心。晚上回到家,她给自己买了份小蛋糕,给自己拍下许愿的照片。

    她说,一个人也要过好自己的小生活。

    冬冬还在日记里写很多励志的话给自己打气:

    如果你无法去改变别人的思想,那就去改变自己好了;也许你很抱怨生活,但还是要继续呀,加油吧;如果你想哭就捂着被子哭一会儿吧,反正也没人可以听见;如果你很累了,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家人。

    是的,望着重庆的万家灯火,她也很想家。

    掉了那么多头发,终把辞职说 

    2019/1/29 22:52

    年前的最后一次加班算是结束了吧

    一起边淋雨边工作,一起现场等待

    今天感觉也是最闲的一天看了一天的视频

    终于打到车到家啦

    点个烧烤吧

    去年,冬冬把自己留了多年的长发剪成了短发。

    因为工作之后,她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厉害了,真担心这样下去会变成秃子,就忍痛剪短了。我就说,可能是你天天加班,让身体太疲惫了,真该换份工作了。一个人的身体,比工作更重要。

    其实辞职的事情,她想了很久,也提出了几次,都始终没走。部门的同事换了一波又一波,她成了部门里最老的一个员工,比领导都更熟悉这个部门,但她没资格当领导。

    她在这里更像个打杂的,什么都要做。有些事情她认为应该上司和总部对接比较好,最后领导还是直接丢给她。有个同事要离职,老板让她接手对方的工作,她拒绝了,说招人吧,最后还是直接甩给了她。这导致她的工作特别多,一个人时常做几个人的工作,薪水却没增加。

    她不知道这么忙碌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上升的空间在哪里,很多事情都强压着她,让她无法喘气。有时候很难过,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兜兜转转还在原地,而很多人早已走得很远,自己快跟不上了。很焦虑。

    之前她可以义无反顾地走,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上司说。部门换了新团队,领导对她很好,同事相处得也不错,一旦熟悉了就舍不得离开,怕以后再也遇不到这样一群人了。而且她在这个职位做久了,一般人很难替代她。

    九月份的时候,她的辞职报告差点就提交了,那段时间太忙,她就安慰自己过了春节再说吧。她心里一直想着的是:既然我来做了一件事情,就想走的时候也能交接好。

    冬冬说,自己最大的问题点就是,瞻前顾后的,想的太多,很难下决定。

    1月30日,离放假还有几天,冬冬对我说,刚刚没忍住和领导说了想辞职。

    她说,如果辞职了,她会先休息一段时间,出去走走。至于未来去哪个城市工作,可能是深圳吧,或者一直在重庆。

    祝福她,新年快乐,也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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