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开小城已有十多年了,这次有幸回乡,是去参加同学儿子的婚礼,小城变化很大,新增了许多新的市民广场、历史人文性主题公园、商业街和一个新的火车站。然而我寻寻觅觅的却是脑海中记忆犹新的那些老街老巷,有许多都已经没有了,市中心的几条主干道依稀可见往日的模样,让我能回忆起曾经在这里的每一个朝朝暮暮。
家乡的早晨,空气湿漉漉的充满了神秘感。固执得跟个老头似的老火车站依然老腔老调,被打磨得油光锃亮坑凹不平的路面,倒来得几分亲切,狭窄的地下通道,有种穿越的感觉,仿佛时光是在倒流,只是女主多了几分成熟和老道。
火车站广场似乎比以前紧凑了许多,有点像小朱儒,小的可爱。下了火车,我被一种朴面而来的亲切感笼罩着,几个的哥前来搭讪,一张张纯朴的面孔和质朴的乡音,我对他们并不反感。
前来接我的是从北京回来的同学虹,还有燕子夫妇,我们也有十多年没见了,虹没怎么变,比以前干练了许多,燕子还是那么得风风火火,麻利中透着几分妖娆,喜厚道的脸上一条眯成缝似的眼晴始终微笑着。
一起去吃早点,“两个包子,一碗豆腐脑”,只有四张桌子的丰原包子铺里,热气腾腾,人来人往,生意很好。吧台后面的小窗里,两位大姐围着两个井口大小的大盆包着包子,他们的手法几乎一致,速度非常得快,以前在家时,经常在这家店里吃早点,这里的豆腐包和地软包非常有名,皮子松软,馅清淡利口,吃到嘴里缠缠绵绵,让人回味无穷。还有豆腐脑,细腻光滑,入口即化,那粗糙的陶瓷碗,白铁皮拗制成的小铁勺,低调得让人肃然起敬。一勺红油辣子,一勺醋,勾勒出了家乡人性格中的执着与豪迈。
一向没有方向感的我,经过一整夜的火车长途跋涉,此刻头脑晕乎乎的,有点转向,努力地凭着记忆还原着眼前熟悉的街道,然而对我来说它是陌生的,我急得有点想抓狂。
新媳妇是接到燕子家里的,新买的房子装修得富丽堂皇,一派欣欣向荣。帮忙的人走马灯似地穿梭着,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我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了?哦哦,我们高中时一起玩得很好的同学,想起来了叫丁小秋,她早已认出了我,依然是那么漂亮,准确地说是比以前更漂亮了!唏嘘岁月这把刀,对有的人来说似乎有所偏爱,随行的是夫君长明——父亲早年的得意门生。夫妻俩相映成辉,长明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英俊是他的标签。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俩走到一起了,早知道他俩的喜酒我可是要多喝两杯的。
从小身子单薄一脸稚气,见面只会怯生生叫我和虹一声”二妈”、”三妈”的丹儿此刻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已是一名火车司机了,在跑新丰至延安的货运,想着身穿制服驾着铁龙飞奔在祖国壮美山河中的丹儿是多么得威武俊美,心中犹生几分欣慰和自豪!
燕为我们准确了丰盛的晚宴,酒桌上见到了建成(大狗),初中同学,后来也跟着父亲学武了,比以前胖了,更有气质了,还有父亲的另外一个徒弟牛,牛的变化很大,嫣然一个小老头,如果不介绍,我恐怕有点认不出他了,牛显然有点拘谨,操着一口山东话解释道:“下苦的”,酒桌上我们的共同语言并不多,他和喜子是发小。
天色已晚,故乡的夜,华灯初上,虽已是晚秋,风却是温暖的。晚上住二梅那,我们从小勾肩搭背,在中学生越野赛场上结下的深厚友谊,注定了我们在人生这场马拉松战场上的互相鼓励,彼此照应,为彼此贺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挚友,在我人生最低谷时给予我的帮助,我曾经在她那住过好几个月的时间呢!二梅东北人,性格直爽,待人很真诚,最可贵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还会适时地指出我身上的缺点和毛病,我们有时也会因观点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但绝不会翻脸,在很多问题上她比我看得透,看得远,看得更清楚。
还记得十年前离开渭南时的那场离别,我们的相拥而泣,人生能有几回醉啊?那一回我们是真醉了,醉倒在彼此的温柔乡里了!其间她也有抽空来苏看过我,大抵亦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想到又要见到她了,心情有点激动,虹也有好久没回来了,开着车子,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我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海兴小区,夜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们走来,我一眼就看见了她,还是那么得苗条漂亮,她怕我们找不到,出来接我们了,一进家门,我的方向还没有转过来,觉得有点陌生,家里的沙发比以前旧了许多,记得我走的时候,这里还是她的新房子,才装修好,那时候很羡慕她可以有这样一个带内卫的新居,如今这里已成了她的老宅。她很有经济头脑,在西安又买了两套房,今年做了婆婆,儿子家安在廊坊。
小德去了汉中父母那,这儿便是我们的天地了。
一起去吃早餐,我们手拉着手,一起去逛街,我们肩并着肩,街还是那条街,路还是那条路,而我们却少了许多青春年少时的轻狂,不再有那么多的幻想和困惑了,多了些成熟和理性。很多当年想不开,看不透的事情,如今在我们眼里都已变得那么得自自然然,顺理成章了,我们一起步入了知天命之年。
丹儿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设在渭南最大的仓颉酒店。步入酒店,没有我想像的那样豪华,甚至有点寒酸,这跟小城的经济有关。热情高涨的人们,身着盛装,络绎不绝地鱼串而入。人群中不时地会出现几个我们以前老同学的面孔,张英、刘亚玲、梁中峰、崔安渭、李洪文、于凤娟、董艳芹、牛新宝、黑社敏等等,都还认得出,很亲切,几句客套的寒喧后,随即又都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几位帮忙的大臣和我一样最后入席,此刻大庭已是高朋满座,没有排位,我和虹也只好隔壁雅间就座。我们披星戴月,不远万里,日夜兼程地赶来参加婚礼,居然没能亲眼目睹和见证我儿那一生中最激动人心、最幸福的时刻,不免有点遗憾,人生没有彩排!
婚礼很圆满,祝福两位新人开启了他们人生的新征程,愿岁月静好,花好月圆。
喜萍、双印、宝平、小宏、大建设、玉贵等几位父亲早年的徒弟们都来了。
撵哥(大徒弟)看到我,急忙起身向我走来,拉着我的手,提到母亲,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在练,去年参加了省里举办的大赛,拿了奖”,他眼含着热泪向我絮叨着,像是在向父亲汇报似的,我心领神会了~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30多个年头了,然而他的徒弟们几十年如一日始终抱成一团不肯离去,仿佛他们的师傅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一一敬酒,徒儿们虽然都不善言谈,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读懂了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父亲的无比崇敬和深切怀念,心中涌动着深深的感激之情!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他晚年的这些忘年交们感到自豪和骄傲!
2.
忙完婚礼的第二天,天特别得好,来之前一直是雨,单单这几日晴空万里,感谢上苍的祝福!
已是十月下旬了,渭水之南的高原上已有了些许的寒意。大狗、小狗父亲的两位得意门生,小狗是徒弟中唯一一个读过大学的,在省四建工作,小子人机灵,有头脑,又很能干,后来自己经营起了房地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大老板了。这次见到他都快认不出来了,胖了许多,鼓着个大肚喃,看来没少吃好东西哦!
虹、燕子、二梅、建成(大狗)和我既是同学又是师兄妹,大老板宴请我们两位远道而来的师姐妹,我们一起去了我们曾经工作战斗过的塬上,那时候我们都刚刚参加工作,机缘巧合的是我和虹都曾被分配到这里的基层单位工作过,只是虹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这里是黄土高坡,土话叫塬,海拔600-800米,顶面平坦宽阔、周边被沟谷切割,这里由于常年缺水,土层直接暴露在外,形成了很多多年不化的永冻土,上面覆盖着很厚的新生代红土和黄土层,远看上去像一条条彩色的丝带。
刚来的时候还比较新鲜,这也好玩,那也好看,当住下来后,迎接你的便是考验了。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围着土塬转着圈,那时候真的恨死这里的大坡了,每次上下班路上,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坐在蹦蹦车上,浑身零件像是要被颠散架似的,我很多时候喜欢骑自行车,推坡的时候虽然累点,到了顶上便是一马平川了,有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奔驰在这样的旷野之中,仿佛置身世外桃源,不过通常是还没到单位便又会想家了。
这里的冬天特别美,下雪的时候,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上盖满了厚厚的棉被,枯黄的树枝丫上挂满了霜花,堆在场里的麦尖垛上厚厚的积雪,远看像是一个个戴着大白棉帽的小木屋,零落一地的麦尖草,湿漉漉地裸露着,泛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让人不禁想起童话世界里住在小木屋里的王子和小公主。
最喜欢那种鹅毛大雪了,西北风带着哨子吹得呜呜响,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飞奔下来,气势恢宏如千军万马,薄薄的雪花趁你不注意,顺着棘骨的寒风,从衣缝里钻进你的脖子里,凉嗖嗖的,像是在逗你玩。说不上是喜欢它,还是讨厌它,只好缩着脖子,用大围巾把头包得严严的。每每这个时候,我总会呆在外面,任凭头发上,眼睑上都是雪,脸冻得红通通也不肯进屋。
高高的土墙围起来的农家院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古老的村庄里古树参天,遮天蔽日,远看就是一座大森林,在纷飞的大雪中时隐时现,梦幻得如诗如画,望不到边际的沟沟壑壑里,既便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挂在崖边的蕨疾条上,时而也会冒出几朵鲜艳的小黄花来,像是在提醒着人们挨过严冬,春天很快就会来临。
三张粮所,这个当年撒下我多少青春汗水的地方,早已没了踪迹,这里已经开发成了“桃花源景区”了,小狗在这包了50亩地种樱挑,还建了个停车场,看得出这里的人们正在很努力地改变着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看天吃饭的面貌,然而我更愿意看到的是这里原来的真山真水真农村的模样。这里的人们什么时候能意识到最原始的才是最美的风景的时候,才是真正走向富足的时日。
“四号信箱”的旧址还在,只是没了往日的繁华和热闹,昔日煤炭部鼎鼎有名的央企,如今地面上长满了杂草,大门紧闭,两个破旧的篮球架立在厂部门口的那块空地上,似乎在诉说着改革开放大潮中,发生在这里的风雨飘摇。
我眼前幻化出昔日鼎盛时期的画面:干净有序的厂房,轰鸣的机器声,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在机器旁忙碌地工作着,上下班的路上,时不时会碰到二梅、五妹、二姐、二姐夫还有和我们玩得很好的韩仰堃、侯艳梅等好多同学,他们都在这个厂工作。
门前的那条老街一点没变,二姐曾经经营过的油库,大门上锈迹斑斑,对面高高的围墙边布满了青苔;家属院内那几排青砖老楼里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只有门前的那家包子铺依然还飘着香~
渭南新建的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的遗址公园,仿佛为我们打开了一幅秦始皇统一六国时的战火硝烟,秦车战马和一代枭雄的历史画卷。
渭北平原上我们当年跑越野赛的训练基地——渭河大桥,当年的老桥已经没有了,横亘两岸的是两座新建的大桥,渭水已经接近干涸,水流很小了。岸边被河水冲刷过的河床上,一道道干裂的龟纹,拼命地挣扎着,像是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的汹涌澎湃。车子沿着河床挺进,越往里走道路越泥泞,差点陷入泥潭当中,不能再前进了,我们决定返回。沿途的渭北新城,高楼林立,华灯初上,就像一个身穿新衣裳进城打工的小姑娘,带着泥土的芳香,散发着无限的青春气息和活力。
时常勾起我们多少儿时回忆的我的娘家城关粮所,已没了踪迹。朱红色的大门楼和那几排高大威武的粮仓都已被拆除掉了,宽广的晒场成了集市,只有家门口正对着的那条街,它怕我认不出它了似的,始终素颜不改。后边的几栋家属楼帮我还原到了家的位置,然而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块空地,灰暗的灯光下,坑凹不平的青砖地面依稀可见,我闻到了家的味道,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正坐屋里一杯茶,一支烟目光深沉地眺望着窗外,眼巴巴地盼着他的孩子们一个个的平安归来;看到了屋旁用青砖砌起的橱房里的袅袅炊烟,门前那棵见证着我们少年时期的艰辛和快乐的核桃树,每到秋天就会含情默默地为我们结出许多核桃来,我更喜欢它的枝繁叶茂。
家门口热闹的集市,也是我心心念念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迫不及待得去赶集,从同学家到集市还有好长一段路,我特意走过去的,对我来说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亲切的,我用双脚丈量着这块散发着浓浓的相思之情的土地,像是依偎在母亲怀抱里般的温暖。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头舛动,路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产品,很多都是农户自家产的。我对这种东西向来是情有独钟,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干面红薯,带着新土,看上去是那样得诱人;大葱也是刚从泥土中拔出来的,细细的、长长的,一般也就拇指般粗细,茎白和茎叶各半,郁郁葱葱,细嫩翠爽,辛辣中带着股香甜,陕西有名的油泼面全靠这把葱当家的。
还有许多当地的手工艺品,全棉织布抹布、小时候用过的久违了的传统工艺制作的猪胰子香皂,记忆非常深刻,用过后皮肤特别的光滑,可防裂防冻,那粗糙的包装,透着一股子执着与自信。我爱怜地看着它们,像是在古玩市场上淘到宝贝似的。走到传说中可以保平安的全手工制作的小布老虎鞋摊前,忍不住蹲了下来,不小心踩到了阿婆用来摆摊的布上,”额娃脚不敢踩”阿婆轻声地提醒着,我赶忙收回脚,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质朴而温和的语调,这一刻好像回到了乡下自己的家里一样,好想有一个这样的老家。
这也喜欢,那也想买,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大堆东西。买好的东西一样样堆放在卖红薯的老伯摊位旁,老伯帮我看管着。快递小哥来到面前,看到我这么多东西要寄到那么远的地方,得不少的邮费呢,让我退了他家的订单,帮我换了家便宜点的快递公司,并教我如何跟客服说,望着快递小哥远去的背影,感激之情犹然而生,这也只有在家乡才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下午四点多钟的火车去西安,二梅、燕和喜前来送我。一起吃了碗乔面饸饹,古铜色的乔麦面,细如铁丝,浇上点芥末油,那味道就甭提了!燕这个坏东西,临走让我吃这碗面,这不明摆着让我害相思病吗?
新建的渭南北站豪华气派,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然而对我来说它却是陌生的,列车徐徐开动的那一刻,有点伤感,这一别不知又是多少年?
回苏快一个月了,在西安见到了久违的姐妹们及家人,也去了周边的好几个景点,然而萦绕在我脑海中的还是那个曾经有父母在的,渭南的,我的家。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家乡人的一笑一颦,都灵动得沁人心脾,荡涤着你的灵魂,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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