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人来说，自由只是一个梦，他们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实实在在、近在眼前的永恒。但哪里都没有他们想要的天长地久和朝朝暮暮，总有太多的琐屑打湿他们的心，让他们忘了自己心里那个小火苗，忘记它是多么想要熊熊燃烧。但是在某些瞬间，在天地静寂的时刻，他们也会想起那些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灵魂。于是，他们也会流着泪发愿，希望自己变成一只萤火虫，飞向茫茫夜空～～～他们知道自己点不亮漆黑的夜，他们只想发出自己潜藏在黑暗中的光明。
那就前行吧，在炽热的真情中前行，路就在脚下，你看到了吗?风雨兼程也没有关系，让它们点燃你睡梦中的泪，点燃你心中的火焰，让你的心在浓浓的诗意中燃烧，化作一朵鲜血般耀眼的玫瑰。它顺着现实与梦想的裂缝流淌，将所有的缝隙都填满了，你就沿着这条缝补过的路前行吧，不要回头，不要左顾右盼，你的路就在前方。你荡漾着香气的路上铺满了哈达，那是命运对你最好的祝福了，你一步步往前走。把那一颗颗苦涩的眼泪，化成一朵朵莲花。
你看到前面那一串串足迹了吗?它们装满了灰尘，从千年前存在到今天。它们想要变成你心中永恒的音符，陪伴你度过每一个不眠的夜。
你就走吧，大胆地往前走吧，你难道没有听到半空中的歌声吗? 那亘古流传至今的天籁，正吟唱着世上最美的诗篇。你难道觉不出那莫名的熟悉吗? 它是你的摇篮曲啊，大地母亲在孕育你的时候，曾目日夜夜为你哼唱这首歌。它回荡在你的生命开始之前。
你终于醉了，再也分不清是梦走入了你，还是你走入了梦，仿佛从久远以来就一直在前行，磨破了无量无数的草鞋。但眼前的路还是迷离，恍惚间，你又置身于陌生的境地，心急如焚的你左顾右盼、在一串串的身影中寻找着自己。你大声地问道，那树下葬花，掩面哭泣的，可是我吗? 那声音却被顽皮的风儿卷走了，另一个声音远远地喊道，风太大，我听不清……
天边的红霞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你，你仿佛飘出了身体，看到了一个衣袂飘飘面带微笑的自己，你竟然被自己的笑容陶醉了，于是恍惚了时间，一眨眼又过了千年。突然，一股暗香来，那是空谷幽兰吗?一个声音却幽幽地说道，不，那就是你。
真的是你吗? 还是不是你? 你是你自己吗?
无数个问题化为耳际的风，一缕缕飘远了，你用迷离的眼光目送它们前行。你向月亮祈祷，想在今夜乘着月色去寻觅，在朦胧里寻找一抹醉人的诗意。但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你的心上被涂抹了太多颜色，一片狼藉了，于是你的体重超标，月色也拒绝了你。你的世界变得乱纷纷的，连梦也七零八落了，你身不由己地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你不确定说话的人是不是自己。
一切都乱了，但你仍想寻回自己的梦，梦在千里之外，你明明够不着的，你却总觉得自己有一双飞翔的翼。
你的叹息又在琴弦上跳舞了，你为何用琴音来哭泣? 但你喃喃地说道，那跳动的旋律也奏不出我的心曲啊，难道你还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那就一步步走吧，别管受伤的翅膀。路在延伸着，前方在呼唤着你，脚步再慢，也总会通向远方。别为回忆哭泣，别让如梦的前尘裹挟了你。太多的思绪总是交织成大网，想要困住你自由的画笔。
你还是画出一把剪刀吧，把三干烦恼丝全都剪断。不要思虑，不要犹豫，“啪!” 只一下，就迎来了灵魂的静寂。
你看到了世界的绚丽丰富，就像画家笔下流消的五彩华光。于是，你激动地宣说这个秘密，但你说啊说，却没人听得懂你，别人只觉得你神经兮兮。只是你并不在乎，你有你所爱的幻想、音乐、文学和美食，你拥有一个寂静而丰盈的世界。
你当然理解那些听不懂你的人，你也曾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灵魂。你想爱，却怕受到伤害; 你想追梦，却怕跌跌撞撞; 你小心谨慎，心灵战场却充满腥风血雨; 你总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想从蛛丝马迹引起的巨浪中幸免，却忽而浮起忽而又沉下; 你总怕迎面而来的微风会在转眼间变成沙尘暴，将猝不及防的你整个淹没……你多么怀念那不经意间品尝到的宁静，那份清凉是你渴盼了千年的甘露雨; 你多想沐浴在那场雨中，淋湿渴盼的心火和无边的思绪; 你多想将一切都投入那甘露大海，像鱼儿那样尽情在海水中游戏。于是，你用整个灵魂呼唤着，呼唤着，突然，一双大手温柔地拂去了你的泪水，你看到虚空中有一双久违的眼睛，它们明亮如夜空的皓月，它们温暖如冬日的暖阳，它们消解了你心中一切的焦虑，它们叫醒了沉睡的你。
睡醒的你，看到了无尽的沧桑，世界在翻来覆去，忽而这样忽而又那样，一切都像是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切都短暂得让人难以想象。所以，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以为世界就是这样。于是，你放下了一切，索性由着性子四处去流浪。
你习惯了听自己的心说话，听着听着，一团雾一样的思绪就迷离了眼前的路。这是一种惯性吗?肯定是的。虽然你坐在那儿像凝固了一样，双手也明明在动着，但我总是觉得你很遥远，空气里只有你的气味却没有你的气息。我知道你此刻在神游。你总是神游在自己的境界里，那里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却似乎远隔万里。你就在那咫尺天涯，迷失了自己。
人总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念头，但你一定要提醒自己注意观照。观照念头，观照情绪，观照那个容易被引的自己。自己就是心念，思维就是自己，心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这就像一部被开启了的计算机，总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运作，而那既定的程序，左右着你纷乱的思绪。你说，它会把你带到哪里去? 它会为你建造怎样的人生大厦? 你心里可有答案? 不要让你不能控制的念头控制了你，否则你就会控制不了自己。不能自控的你会像脱轨的列车，那前冲的势头会让你陷入危机。
我们总以为是“我去哪里”“我要干什么”“我说什么话”，其实这个所谓的“我”并不是我们自己。你想一想，你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话做事，还是随着自己的惯性? 很多人都是随着惯性，因此有了“三思而后行”的古训。但这么多年来，人的思维还是会随顺自己的个性，时不时就会放飞自己，跟着感觉做事。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一会儿到这里一会儿去那里，就像一个习惯了撒野的孩子，总也不能遵守规矩。与其让规矩管束自己的言行，他更愿意流浪到天际。
还有人说，念头产生的速度比光速快上数万倍，就像一个巨型计算机在处理无数的数据，刹那间更新，刹那间变化，人的头脑根本应接不暇。也许正是因为变化得太快，人オ发现不了时时变化的思维，就像快速播放的画面产生了稳定的假象，蒙蔽了你迟钝的眼晴。你知道电影的运作原理吗? 它每秒钟会放二十四个画面，快速切换的画面造成了静态和动态的假象，然后形成了一连串流畅的影像。但人的思维世界比这复杂得多，一个想法形成的时候，我们往住已经生起了无数个念头，只是因为很少观察念头的变化，我们发现不了思维的秘密。很多人要是能静下心观察，就会发现念头一个接一个，怎么都停不下来，就像城市里二十四小时都有汽车穿行。
人活在一堆堆的念头里，念头影响着人的各种感受，快乐、痛苦、轻松、焦虑，都是念头带来的。但人们看不破感受的真相，总是抓着某个时刻的念头不放，或追忆过去的事情，或幻想未来的事情，或衡量比较分好坏，远离当下掉进一堆早该过去的念头里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烦恼。这就是执著的本质。所以，观照念头不是为了抓住念头，而是为了认识自己，与真正的自己相遇。即使你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念头，也不要去试图抓住它们，更不要眼随它们展开联想，要让它们来者自来，去者自去。
丫头，我知道放飞思绪是你的享受，但你还是要注意观照念头，不要沉浸在幻象里。很多人以为自己的痛苦不可自拔，其实只是被️一堆念头欺骗，沉浸在无尽的想象里而已。所有的痛苦和烦恼都是念头的恶作剧，人们认假成真，有了那么多轮回的戏。相反，如果看破念头的真相，不再受到欺骗，轮回的锁链就会即刻被斩断。
这时，念头仍然会随着它的惯性，一浪接一浪地涌向你，但不用怕，你只要静静地看着它，不要跟上去，慢慢地，它们就会平息。内心的风暴一旦平息，你就能细细地品味生活，生命中每分每秒的美好，也会异常清晰地展现在你心里。
你知道，那景致很美，比物质世界的很多景致都美。所以，我常常感叹，人们常为了追逐物质而忽略灵魂，然后陷在无穷无尽的烦之中，却不知道一边追梦一边享受生活，是人生最美的风景。从此，人生百态都会变成浇灌心田的营养，你也不再是困兽，你的心不需要再去流浪。你可以变成一缕风，在虚空中自由来去; 还可以变成一朵花，尽情地释放你的妩媚，媚尽情地撒播你的多情，让它们像春天的细雨，随处飘扬。
瞧，看透了念头的你，已不再是一个忧戚的女子。
你深知念头的魔力～～～它可以颠覆你的世界，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所以你宁愿从容地活着，像欣赏山间小溪那样欣赏一切念头，既不在压抑中麻木，也不在追逐中激昂，你知道任何极端都没有好处。
麻木的人像枯竭的河流，生命中不再有心念流淌。他们的心死了，他们成了一部部生锈的机器，即使活着，也像行尸走肉，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只是在机械化地做着一些事情。他们的生命中虽然不再有烦恼，但也不再有快乐，不再有精彩，不再有感动，不再有诗意。人所能享受的一切幸福，他们都会失去。
激昂的人又像关不上的水龙头，心念的喷涌完全不受控制。他们擅长在生活中思考和学习，但思维快得来不及整理，洪水般的思绪总是直接演变成行为，像没有目的的子弹一样到处乱射，给周围的一切带来巨大的压力，让身边的所有人都感到窒息，也让自己的生活千疮百孔。因为爆发力一旦过强，行为就容易直达结果，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
所以，生活需要不紧不慢的节奏，幸福需要从容淡然的态度，就像长流的细水，就像绵长的呼吸，淡淡的、安然的，用一种氛围来唤醒自己，让你放下更多的东西，慢慢地，认认真真地品味生活一一看，这里有鲜花小草，这里有辽阔的原野，这里有清澈的空气，这里有世界的里里外外⋯⋯这所有的一切，都等待你来感受和体验。它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地活着。
丫头，永远不要远离当下，永远不要远离真实的自己，永远都要记住，接纳和享受是一对孪生兄弟。
你也不要分辨念头的好坏，因为每个念头都有自己的色彩，就像有人说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各种能量的光，每个人在前进的同时，都在收摄着各种能量。同样的心念叠加的时候，就会形成一种越来越坚固的信念，这种信念就像雪山的融水，有了它的补充，你生命的河流就不会枯竭。
所以，坚定信念一直向前就好，别的东西不要去管。生活其实很简单，就是演好你自己，把当下该做的事做好。永远都要明白，当下该做的事，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当下该珍惜的人，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为我们唯一能把握的，就只有当下。无论怎样的天荒地老，都不过是一个个当下的曾经拥有。这一刻的相遇，就是这个刹那间的永恒。除此之外，世界上没有永恒。人们所说的永恒，其实是梦中花，水中月。
于是，我捧了一汪泉水来到你面前，水中映照出一轮圆月，我把这月亮献给你，也把当下的自己献给你，这一刻你拥有整个寂静的世界。你把握住这一刻，把握住下一刻，把握住每一个当下的刹那，也就活在了当下，走入了永恒。相反，如果你总是放不下过去，担忧着未来，害怕天很快会荒，地很快会老，那么你就只能一无所有。
瞧，你身上的光是那么黯淡，这说明远离当下时你的能量是分散的，因为你的心念无法专注于一点。所以，放下对过去的执著吧，也不要再期盼未来，甚至不要想抓住永恒。只要专注于当下，走好自己的路，就够了。心在哪里，世界就在哪里。
你说，你又看到了那个迷路的孩子。他纷飞的思绪总是搅浑了一汪春水。他着急地找寻着回家的路，却只能在昏黄的街灯下哭泣。黑夜的恐惧笼罩着他，他像个精神障碍者那样瑟瑟发抖，口吐白沫。他喃喃地说，只有神医才能治好病入骨髓的他，但他不知道神医现在哪里。他觉得神医理应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神医理应英俊伟岸或道貌岸然，神医理应说着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神医的名字后面理应有无数个高大上的标签。只是他没有发现，那个特别像神医的人，皮囊里其实住着一颗猥琐的心。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神医举着明晃晃的手术刀冲向他，神医口中喊的似乎是“救赎”，但他怎么听都像“阉割”。他用力地拍了拍脑売，钴进耳朵的却还是那两个字。于是，他红着脸躲避，生怕落在神医的手里，成一个没了雄势的太监。
孩子啊，你何必这么害怕，变成太监又能咋样? 你没见那司马迁丢了雄势，却还是写出了千古流传的《史记》? 而那么多没被阉割的人，却早被刀光剑影吓破了胆，成了实质意义上的阉人，再也没了雄起的心。所以，不要怕明晃晃的刀，你该怕的是愚的阉割。只要你心明眼亮，世上就没有任何一把刀能阉得了你。
可惜这声音总是被大风吹散，没人听得到我的自言自语。这癲狂的世界上于是少了许多阳气，天也总是阴冷冷的，飘来荡去的，总是一个个单薄萎靡的躯壳，再也没有了一个雄起的你。
于是，那孩子在梦中惊叫，他祈求我送去片片清凉，滋养他热恼的心。我当然也想这么做，只是他的心念早已织成蛛网，挡住了我的善意，还有那场救赎的大雨。所以，我只能等待。我和你一起坐在他的门口，等到丽日爬上天空，光明洒向大地的时候，我们拿了扫帚和锄头，挽去蛛网，刨走野草，扫去灰尘，让他的小屋恢复最初的样子。然后，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在暖洋洋的氛围中醒来了，眼神里满是惊喜。
丫头，我们不都是风尘仆仆的过客吗? 大雪纷飞的夜里，我都在寻找这样一间小屋。屋里有温暖的火炉，有芬芳的草垫，也有我们摇曳的影子～～～看，它们正在墙上做着鬼脸呢～～～还有一阵一阵的蚕豆声，“咯嘣咯嘣，咯嘣咯嘣⋯⋯” 我循声望去～～～咦，你嚼得如此深情?
（本文节选于国家一級作家雪漠最新力作的《愛不落下》/第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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