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偶记

山行偶记

十二月的季节，凉凉里透着暖。周末去爬山，顺着山道，走进山顶的花海。

山坡上的花草地，不见了阳春三月满山的杜鹃，替代的是遍地灿烂的小黄菊。

阳光下，人们兴致盎然，花地里，有人说“真香”。

反正我是没有品出香来。只闻到菊花的梗和叶，在阳光下，在游人的触碰里，散发出一种味道，那是草木的味道，粗劣地接着地气的味道。

风夹杂着这些味道，和众人的嬉笑混合在一起，并不撩人。

在风中摇曳的大片金黄，让人欣喜万分，可一眼看完，与她的交流便难以为继。

山道转角的地方，我独爱这花丛旁，山坳里，深窝着的一汪湖水。

一边是灿烂和喧闹，一边是宁静如镜。

金黄的菊花围着湖边，倒影在水中，像是给湖水镶了一道金黄的蕾丝花边，山林远处，红叶稀疏，也拜倒在湖水里。

分得清的是色彩，分不清的是深浅。

就让目光与水中的事物相遇吧。相遇于那些红的、黄的，清澈的、寂静的所有。我静思着，遐想着。

看到湖边一隅，几枝枯枝横躺在湖里，孤单地伸张着枝条，像是在向路人打着沉默的招呼。

其实它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已被人听见。关于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关于春的希翼，冬的记忆；关于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一棵倒下的树是有很多话要说的。

面对湖水的一切，我发现这是一个新的世界，没有野心，只剩闲情。

花地旁，湖水边，拍照的人很多。有的猫在草丛里，有的蹲在花垄间。菊花遍地，蓬蓬勃勃，融融冶冶，随处是花，随处是景。

再广袤的原野，总有那么一两处突兀的地方，吸引你的眼；再泛滥的花草地，也总有那么三两枝，能让人驻足。

摄影师们各自对着心仪的一小丛，旁若无人，拍着不同的花期，从不同的角度。我觉得花儿是幸福的，因为有这么多人都愿意为她们浪费点时间。

此时，比欣赏一朵花更让人欣喜的，是看到摄影师们认真的样子，那般专注，那般投入。难怪都说，所有美好都不是轻而易举的，所有获得都不是随随便便的。哪怕只是取景。

我依然凑过去，只是看看他们的大片，听听他们自言自语，不去特意搭讪。

我与他们相差甚远，无论是设备还是技术，抑或是喜悦和平静。

他们始终沉浸在镜头的世界里，而我，始终要继续自己的行程。

我走过舒适的木栈道，走向岸边一棵红叶的树。

在岭南，红叶并不多见。好在，经历了前几日的寒冷之后，当下，这里一树，那里一树地红得蹊跷，红得正好。

在我心里，对红叶的向往是多于对花儿的向往的。因为花儿很多，红叶难得。

走进一棵树，迫不及待地，摘下伸手能够得着的，最红最红的一片叶子，拈于指间。

我反复打量着这片叶子。

这哪里是冬天的叶子，哪里看得出是很快飘零的叶子，又是哪里看得出它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那么鲜红的一片，那么充满生机的一片，三角的枫香叶，多么普通的叶子，却红得那么闪亮。

这时，几束阳光透过山林，斜斜地照在栈道上，洒在湖面上。有光的地方，特别美。

拍照时对光和影的运用，我懂得不多，只是情不自禁地把手中的红叶摆在栈道上，借助另一片枯叶的力量，把它安稳地放在栈道的空隙里，任阳光暖暖地照在它身上。

学会放低镜头，原来低处也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就像我们要学会放低自己一样。

镜头里，这片三角状的小小红叶，像极了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矮人，憨憨的，朝你走来，好可爱。

欣喜之间，得以留下美丽的画面。而此时，我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那一定也是很认真很认真地样子。

等我拍完，起身，发现阳光瞬间移了位置，栈道上也黯淡下来了。

带着这片乖巧的红叶，我继续前行。

我想把它带回去，放在书页的某一页里，留住这片火火的红；或者把它放在相框里，当一幅画，天天看着。这些都是极好的！

不料一阵风吹过，它飘进了湖里。

怪自己没有拿好，轻轻地，就把爱遗失。

这片红叶，它是知道我刚才的想法了吗？它是知道它将不能落叶归根，融化到土壤了吗？

它宁愿随风逃进湖水里，去滋养那片湖水，也不愿意跟随我任我摆弄。

这片红叶，是比我懂得自由的。

从山上归来，已是傍晚时分，万物开始沉寂，欲望逐渐消退。

趁着寒气未彻底展开，得以写下当时的风和月，从此珍藏一段时光。

山行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