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爷爷一百岁的冥诞。听村里的老人说,去世的人过了一百岁,逝去的人的灵魂就可以超度投胎了。细细算来从1984年到2018年,您去世已三十四年了。
记忆中的爷爷很高大,至少一米七十五以上;很苍老,从我记事起拐杖不离身,冬天西北风一刮就咳嗽不止,基本上就卧病在床了;也很聪明,同族的人有分家卖房子之事,总让我爷爷写契约做保人;有个好手艺,能烧土窑,最远曾到过陆埠十五岙,一向体质虚弱爷爷,硬是靠这手艺,让五个子女成家立业。想想一个重度气喘病患者,长期与烟熏火燎的土窑打交道,其中的辛酸无奈常人难以想象。
听父辈们说爷爷的子女很严格,不苟言笑。在我和哥哥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哥哥是他的心头宝贝。听妈说我哥是十月下旬的夜晚出生的,那天晚上还下着小雪,爷爷听说有孙子,兴奋得披了一件棉袄就去医院看孙子了。别人说这婴儿好小 爷爷说不大不小,正好。
上海的小奶奶中秋节前总会寄来各种风味的广式月饼。在那个年代,好多人看都没看到过。每逢吃月饼,他总叫上我和哥,笑咪咪地切三块,一人一块。门前的水杉叶伴着和煦的秋风轻轻飘落,落在爷爷的肩上,小哥妹俩的头上……
我是他的宝贝孙女,小时候的我也很爱说话,大人小孩的每个话题都能无缝对接,因此爷爷特爱逗我。最喜欢逗的是常让我模仿我小姨出嫁的情景。话说当年我小姨出嫁时我大约六岁,对一切事物似懂非懂,又好奇好问。全家穿着新衣服,带着礼物,欢天喜地地去喝喜酒。谁知小姨躲在房间里哭,后来我妈妈也哭,大妈妈也哭,从白天哭到深夜,没完没了地哭,搞得我都快哭了。那时的我怎么知道这叫哭嫁。于是回家总问爷爷,小姨出嫁为什么老是要哭。他总说你模仿一下我告诉你。等我竭尽全力,添油加醋地模仿好了,他总是开怀大笑,赏我个小零食,就没下文了,第二次再问,他总是故技重演。当然能逗笑一向严厉著称的爷爷,父辈们也很开心,都夸我本事大,我也就更得瑟了。
他总说我很乖,很机灵,就是太会叫(哭)。我问那是为什么呢?他总说焦(叫焦同音)饼吃多了。想想也是,每次只要家里有人去街上,我总要缠个焦饼,赶集路过焦饼摊,总能吃上两个。这时金黄的夕阳照在爷爷苍老而又慈祥的脸上,祖孙俩就这一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忘不了那个春天,我上小学二年级。大舅妈不小心摔伤了,正是山上果果红可以采摘的时候。终于熬过了清明节的爷爷那几天又可以下床晒太阳。爷爷提醒妈妈去看一下大舅妈 ,顺带让妈妈捎话给外公外婆,他已病好,不必牵挂。周六下午(那时候上小学一周读五天半)我就和妈妈去外婆家了。临走前我还答应爷爷多采些果果红给他吃。路上我还在想,在外婆家要多听些见闻,好讲给爷爷听,他一定又会表扬我,一定又会给我好吃的。谁知这竟是永远的诀别!当天的傍晚他就去世了。第二天上午。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回到家中,看到满是重被和白布的灵堂,听到满屋子的哭声。我才知道,那个慈祥的爷爷,爱逗我玩爷爷,那个爱叫我宝贝孙女的爷爷 ,他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生离死别。
冰心曾说,童年啊,是梦中的真,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说的大概就是如此吧。愿天堂的爷爷没有气喘病,愿来生再做你的宝贝孙女,你再逗我玩,我再讲故事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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