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组诗)

乡土情（组诗）

刨藕记（一）

父亲用瓦刀

刮下靴子上的紫泥

他刚从藕坑回来

要陪女婿喝酒

他说今天的藕都是大藕

能闹（挣）一百五

母亲说

你爸前几天刨藕

在坑里逮着几条鳝鱼

给你们拿去炖

女婿回道

不啦不啦

拿集上卖吧

饭罢

父亲从屋外铁丝上

拽下一件掉色的旧褂子

又去藕坑了

（二）

父亲天黑到家

收拾挖到的莲藕

紫黑的泥手

像搞泥塑的工匠

他脚下有个担架——那是自制的放藕工具

一个化肥袋子

在长边的两端各缠一根木棍

用铁丝固定

中间就躺着长数尺的莲藕

我问父亲

干嘛费这么大事

父亲说整节藕值钱

断了就不值钱了

隆冬天气

刨藕的父亲

在莲叶残败的淤泥里

只穿一件单衣

他挖藕的心态

像对待古瓷器

小心翼翼

完美地取出

一点小小的缺口

万不能有

编蒜辫

大蒜收了

圆圆的蒜头

团结的一面面小鼓

演奏着丰收的曲目

鲜活的蒜须

似老者的胡子

艳阳天下

大蒜的水汽

很快被阳光收走

阴凉地里

开始编蒜辫子

几头蒜用蒜叶打个绳结开头

一头头往上续

续了压过去，压了再续

辫子上的两列蒜像哨兵一样整齐

背后的蒜叶绿辫

就是它们可靠的根据地

大铁锅

大铁锅

每天吃掉一捆捆柴禾

吐出一管管烟雾

它的吞吐量是

全家的饭量

它呼吸的烟囱

有时像熨好的裤腿

有时如小号的蘑菇云

有时如古稀老人的腮胡——稀落落，断续续

如全家的生计

有着无着

有望无望

大铁锅和长铁勺

天天碰头

在热气里

它们将父辈脸上和手上的沟壑掩护

将村里数十年前的轶事就着干粮演说

将扛小麦布袋的身影

和背喷雾器的脊梁的负重卸载

将孩子书钱杂费的数目隆重会谈

大铁锅渐渐老了锈了

孩子们渐渐大了

不围着它转了

只有“呼——咚——呼——咚”的风箱

与它吐出的烟雾唱和

母亲的算计

家里多了台玉米脱粒机

母亲说是借来的

我说现在干玉米锤儿能直接卖

看他们打碎过磅

能省不少力

她说打出的玉米芯

人家不给

一分钱一斤就不少钱呢

屋顶上的两个圆柱体

是玉米锤儿的存放基地

铁丝网的外围有几根木头扶持

我知道那几根木头可以省去

可是那种铁丝网要多出

五十元人民币

每一分钱都有母亲的算计

每一分算计都是母亲的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