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牙又起义了。
我有四个智齿,其中三个横插在牙龈深处野蛮生长,在我前三十年的生命旅程中,它们与我的口腔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直到前两年,有那么一阵子,牙疼起来半边脸都肿着,迫不得已去医院拍了片子,我才算跟自己的智齿们初次谋面,那一回我狠下心,拔掉了唯一“正直”的智齿,操钳的大夫是个小姑娘,一眼望去刚刚毕业的那种年轻人,她先给我打气:别害怕,你这颗牙都被蛀了,应该不疼。
我是怕疼吗?是。也不全是,我对牙医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小时候就亲见了奶奶深受牙患之困扰,那会儿,她老人家的牙齿尚未全部阵亡,很有几颗坚守岗位,她每年都有一些日子往返于周遭几个村子里的诊所之间,拜访牙医们,镶牙,几百块一颗牙,回来张嘴,仿佛半口的银子。但那牙并不长久,且时常害牙疼,奶奶就会挤一点牙膏,塞进牙洞里,后来听了个偏方,在瓦片上烘烤韭菜籽,用生出的烟来熏牙齿。
我爸的牙也不好,记忆里只要吃完饭,他就得拿根牙签捅自己的牙,仿佛一半的饭食都吃进了牙缝里,他的智齿是在他四十多岁时候生长的,也是疼了好些日子,但他没拔牙,硬是熬着让智齿长了出来,我很佩服。
但佩服不能止疼,我依旧是拔掉了自己的一颗智齿,倒是真的不很疼,许是在此之前已经疼得麻木了。我问那大夫,剩下三颗要不要拔,虽然现在不疼,大夫说最好都拔掉,早晚会疼的,我说那什么时候拔,她说你下周六办理住院吧。
我惊呆了,问她,拔个牙还要住院吗?
她说你这几颗智齿横着走,不太好办,估计得住两天院。
我落荒而逃,再也没去那个医院,几年过去了,现在,这智齿真的开始疼起来,我能清晰感觉到脸上的神经被智齿牵动,撩拨,但我尚未去医院,我还没做好心理建设,明天先去找点韭菜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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