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某云南大山深处,一处十来米高的峭壁上,两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正一上一下紧紧抓着悬在上边的一处铁管制成的悬梯,缓慢而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下边一个背后还背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略带艰难的爬上去之后,俩个女生带着满脸汗滴,扭头回望脚下刚刚走过的路,相视一笑。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Lisa和薇儿,这次她们一起回Lisa的老家,一个大山深处的老村寨。Lisa和薇儿本就是云南老乡,只是不在同一个州,所以俩人从大一开始就是很好的闺蜜。
“不行Lisa,咱们继续走,快点,在这儿我有点眼晕。”薇儿说完赶紧扭过头去,不顾腿酸手麻,快步走到前边的小路上。
“哈哈哈哈。”Lisa大笑着跟在后边,“这么美的风景你怕什么嘛!跟你说,以前我爬上来还要坐在这儿看半小时的风景才往回走呢。”
“你胆子大,我胆子小,尤其是我恐高。”薇儿说着扭头看下Lisa,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花容失色,一身尖叫响彻山谷。
“Lisa——小心你旁边,蛇,一条大蛇!”
Lisa立马停下脚步,朝着薇儿手指的方向缓缓转头,然后就看到在旁边约一米处的一片翠绿的野葛藤蔓上,一条一米多长,浑身绿色伪装的蛇正在吐着信子,乌黑的眼睛盯着Lisa一动不动。
“你站着别动,等我找一根长树枝挑走它。”薇儿说完就开始四下找寻。而与此同时,Lisa却笑了,然后朝惊恐担忧的薇儿挥挥手说:“薇儿,别找了,不用担心,没事没事,这种蛇没有毒。”
薇儿停下脚步看了看Lisa,再看看那条蛇,“Lisa你看仔细了哈,这种蛇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竹叶青,毒得很。咱们在这深山老林里要是被毒蛇咬了那可就——”
还没等薇儿说完,Lisa已经伸手朝那条“竹叶青”摸了过去。
“我靠——Lisa你这是要做哪样?小心——”
然而,那条蛇竟然没有咬她,反而很温顺的蜷在Lisa手里,半个身子悬空,朝空气中不同吐着信子。Lisa抬起手里的蛇笑眯眯对刚刚花容失色的薇儿说道:“这可不是毒蛇竹叶青,虽然他们俩长得很像,但这条是性格超温顺的翠竹蛇,是一种无毒蛇。看它的头和眼睛就能分辨出来。翠竹蛇头是长的,眼睛是黑色的,竹叶青可是典型的三角头,红眼睛。”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能先把人家放走,咱们在路上边走你再给我普及蛇类常识吗?”薇儿长吁一口气,白了Lisa一眼。
Lisa放下蛇,快走两步来到薇儿身边,“好啦好啦,咱们赶紧赶路,回去我做超好吃的给你压压惊。”
“Lisa,说句实话,来你们这里就跟来了一次探险似的。”薇儿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先是坐了那么久的车,然后过贴着崖壁的一线天,再爬悬崖边的悬梯,再碰到个跟毒蛇似的无毒蛇,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等着我呢。”
“放心,我保证接下来就真的只是惊喜,绝无惊吓了,嘻嘻。”
“我Hope So。来吧,女汉子同志,箱子给我我来拖着走就好了。”薇儿说这帮Lisa把自己的行李箱从Lisa背上解下来。转过一个弯道之后,剩下的路虽然也并不平坦,但确实好走了不少。两个女生就这么迎着太阳,在青山绿水和鸟鸣蝶舞环绕的羊肠小道上踟蹰前行。
“薇儿你知道吗,其实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相信咱俩是老乡。”
“为什么?”
“你看你,这么白白嫩嫩的,哪里像是沐浴在我大云南紫外线下的人。你再看看我,黑不溜秋的,人家一看就是正宗的云南人。”Lisa说完轻叹一口气,“所以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怎么晒都晒不黑。”
“黑表示健康啊,你这可是正宗的古铜色皮肤。你看那些模特,还专门跑到海边晒一身黑拍照呢。你这要什么有什么的身材还用羡慕我?真是折煞我也。”
“你也不差呀。俗话说一白遮百丑,白,就是你最大的优点。”
“你是说这百丑都让一点白给遮了么?”
“哎呀,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
“Lisa,你们家这条路比我们家那条可难走多了。我们寨子虽然也比较偏远,可最起码还有班车。你们家这条可好,咱们得拖着行李箱走一个小时。”
“我可是早就告诉你要轻装上阵,你不听非装这么一大箱子的东西。关键是你装就装了吧,到头来还得我帮你拖。”
“谁让你老说自己是女汉子呢,这事你不干谁干,呵呵。再说了,这些都是女孩子需要的东西,还有带你阿公阿婆的礼物,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说也得表示一下嘛。”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如若不然,非得拉着你们家大志过来当这个苦力。再说啦,我阿公阿婆也不会跟咱们计较这些,只要能看到人,她们比什么都高兴。”
“计不计较是他们长辈的事,该不该做是咱们晚辈的事,礼数不能少。”
“好吧,那我先替她们两位老人家谢谢薇儿小姐的一片心意了。”
薇儿捋了捋腮边的短发,看着闭目躺在草地上的Lisa说:“Lisa,咱们同窗四年了,很少听你提及家里人。但是这次跟你回家看望阿公阿婆,我感觉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噢?我哪里不一样了?”Lisa睁开眼睛笑着问。
“以前你给我的感觉是潇洒,现在的感觉,是自由。”
“潇洒和自由不一样吗?”
“潇洒像火,不管不顾,任性而狂野;而自由像水,随心所欲,却清新自然,润物无声。”
“诗人薇儿,点子王大志,你们俩还真是绝配,呵呵。”Lisa看着头顶的蓝天上变幻移动的白云,嗅着身旁幽幽青草香,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回到这里,就感觉可以抛开所有一切烦恼忧愁,只想着拥抱身边的一切,山、水、树、草、风……更重要,这里有两个我最爱的,也是最爱我的阿公阿婆。”
“Lisa,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吗?”
“你真想听呀?”
“当然了。”
“……听我爸说,我妈走了之后,我是被送去外婆家断奶的。因为从小呆外婆家时间比较长,外婆家那方圆几里也就成了我儿时最深刻的印象。”
“从记事开始,阿公就是佝偻着身子,每天迎着朝阳着去田间种菜。每当到了周四的赶集日,一大早外公就会挑着菜去村口集市上卖,收了钱再去买肉,买零食存着给我们几个孙儿孙女们。阿婆则自己做酸浆豆腐卖。最记得小时候蹲在火盆前吃阿婆亲手做的,亲手烤的酸浆豆腐的情景。豆腐在炭火上烤的外焦里嫩,沾点蘸水,辣的很满足还不用给钱,还可以在其他小朋友羡慕的眼神中嘚瑟一番,吃得更加津津有味。”
“外公外婆都喜欢赶集,每个周日也来镇上赶集顺便来大女儿家也就是我家,然后送很多自己种的菜。外公还喜欢带点芭蕉来,以至于到现在每每看见芭蕉,都忆起给我送芭蕉的外公,甚至头脑里会浮现出外公佝偻着背,费力的伸手够芭蕉的情景。”
“外婆很疼我,会给我钱,很小时候就二十五十的给,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外婆在众多孙儿孙女中是最偏爱我的。有趣的是阿婆给我钱的时候总是悄悄的,还不让我告诉其他表弟妹。印象最深的是我刚回到镇上上学那会儿,家里忙着翻新房子很是拮据。有一次外婆把我叫到房间,拿出一件红色的很漂亮的新衣服,老人家脸上洋溢出来的那种喜悦无以言表。当我开心的穿上新衣服出门炫耀一番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外婆坐在门槛边上,带着老花眼镜,在缝补不同的碎布。我问外婆你缝什么东西。外婆看见我说正好我回来,她眼力不好使了,让我帮她穿针引线一下。当我看到外婆是用那么多不同颜色大小不一厚度不同的破布在缝成一件衣服时,心里好难受。即便是当时我还小,至今都记得那个场景和那份心情。我告诉外婆不要缝了,这个穿不了出门。外婆说没事,穿在里面别人看不见。看着自己穿新衣服,外婆却这样给自己作旧衣服,当时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学习赚很多钱给外婆买很多的新衣服穿。”
“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恨,恨老天爷夺走了我妈妈,可我更我庆幸有这么爱我疼我的阿公阿婆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们虽然从未走出过这个小山村,可是他们身上的质朴、勤劳、善良,却一直影响着我,激励着我,远比外边花花世界里的物欲横流珍贵的多,温暖的多。”
“现在我只希望时光能慢些,让我有跟更多时间去陪伴和孝顺他们。”
薇儿看着Lisa擦干眼角渗出的泪水,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附身过去轻轻抱住了这位平日里总是倔强而坚强的好朋友。
“好啦好啦,别搞暧昧了,要不大志该吃醋了,呵呵。”Lisa拍拍薇儿的背,笑着说,“给你做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也许你小时候也玩过呢。”Lisa说完低头找着,不一会儿便摘了几个小豆角一样的东西,“这个我们叫马豆角草,可以做成哨子吹。薇儿你们那里应该也有吧。”
“有,我们小时候也这么玩呢。”薇儿兴奋的拿过来一个,剖开豆荚一边,去掉里边的豆籽,放进嘴里吱吱吱的吹了起来。
“这种草学名叫救荒野豌豆,也叫大巢菜,我专门查过一次。而且你知道吗,我竟然发现自己的名字跟这种草颇有渊源呢。”
“真的假的?”
“野豌豆,古语称之为‘薇’。《诗经·小雅·采薇》中写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听不懂。薇儿大诗人,给解释一下呗。”
“是一首征夫思归的诗。借春天碧绿的田野里紫色花朵正开得烂漫无比的 ‘薇’这一平凡的植物来起兴寓意,写一个出征战士久役归来,所见一切皆面目全非的无限感慨之事。王差无穷无尽,征夫之苦无止无休。此时的薇菜已不再是单一的植物,而是成为了节令更替的象征。当薇菜紫色的花儿在眼前开开谢谢,征夫的归乡之期却一再延宕。一个离家已久的战士渴望回家,引起回忆的竟然是家乡再平常不过的草木——“薇”。可见这‘薇’就是人们心中那抹不去的一缕乡愁。”
“这么说来你跟大志还真是般配呢,都是念旧的人。”
“Lisa,其实说心里话,你这人有时候还挺矛盾的。这一点你跟阿龙也很像,表面看起来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面对感情却都又畏畏缩缩。”
“刚刚说你跟大志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真是的。算了,还说说回这野豌豆吧,既然叫野豌豆,你说它能吃吗?我们都是拿来喂马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食用的,有诗歌为证:朝采山上薇,暮采山上薇。岁晏薇亦尽,饥来何所为?”
“厉害了我的薇儿,我告诉你学理科真是亏了,要是学文估计诗集都出好几本了。我都要屁颠儿屁颠儿找你要签名了。”
“哈哈,要真是那样你肯定是我总助呀,怎么还可能让你屁颠儿屁颠儿要签名呢。”
“说的也是。那你看现在这好山好水好风光,天高云淡清风扬,薇儿大诗人何不在此吟诗一首呢。”
薇儿一个小跳站起身,仰头侧脸眨了眨眼朗声道:“好说好说,且听我这首《燕归来》:清风拂柳池水漾,春燕筑巢衔泥忙;雏鸟啾啾展翅翔,夏虫鸣鸣欢乐唱;天高云淡清风扬,好山好水好风光。”
“哇,出口成诗,不愧是大才女,我的偶像!”Lisa朝着薇儿的脸蛋献上一个热吻,吹着野豌豆荚像个兔子一样连蹦带跳朝前走去。
“好呀,你个色女竟敢轻薄于我,待会儿莫怪本女侠辣手摧花将给你一记九阴白骨爪。”薇儿在后边叫嚷着,拖起行李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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