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时代的人,时间是以分计、以秒计的。每一个被高铁时代浪潮席卷的人,都被时间急速流逝的焦虑感所支配。时间好像走得更快了,为了追上高铁时代的脚步,我们必须走得比以前更快。然而,我们清醒地知道,时间本身既没有变快,也没有变慢。一定要说有什么东西让时间变快了,那便是地球。过去的几百万年时间里,地球的自转速度加快了一点点,仅此而已。
时间本身并没有变化,变化的仅仅是人类对时间流逝速度的感知力。凭着自己的直觉,我们觉得时间变快了。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高铁这一划时代的发明,将所有人的时间都拨快了一秒。也就是说,时间感知力的变化不是个人问题,而是成为一个群体性概念,人类记忆的共同体。
于是,我回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我走在一座古老的石桥上,这是一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桥,石桥建于明朝,不过,我要说的故事和这座桥的历史无关。当我缓缓走过这座古老的石桥时,一辆辆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从我身旁鱼贯而过,冲向石桥的另一头。我知道,他们是快的世界,我属于慢的世界。我和开车的人并不是同一个节奏,我缓慢的脚步似乎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仿佛是这副与时间争分夺秒的画卷中一个异样的存在,一个不和谐的刺耳的音符。我不属于将时间视为生命的此时此地。奇妙地是,作为慢时代的石桥,上面飞奔的是摩托车,两个不同时代的事物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却并不让人觉得奇怪。我成了电影中的人物,周遭的事物皆是背景,但这样形容并不准确,它们并不为我的故事服务,我们是相互独立的存在,像两条同时行进的时间线,速度快慢并不一致。甚至我感觉到,连河边吹来的风速度都比我快。
在乡下,我以同样的速度走在另一座古老的石桥上,却没有任何慢的感觉。周围的人步调的节奏和我是一样的,同样是以脚一步一步丈量脚下的土地。他们并不是骑着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来丈量脚下的土地。当然,他们或许有这些,但是在石桥上,他们是以脚步行进的,他们习惯于慢的世界,习惯以脚步走过石桥。因而我确定在这里自己是正常的速度。和这里是同样的速度。
我们时代的界线是如此明晰,一侧是高铁所代表的时代,一侧是普通火车所代表的时代,我们很容易区分开来。普通火车一侧是慢,是发展中的国家,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高铁一侧是快,是高度发达的社会主义,是社会主义的高级阶段。
然而,身处社会主义高级阶段一侧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获得更大的幸福感。反而被这个时代的焦虑感塞得满满当当,甚至丢失了许多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曾给我们带来的幸福感。难道社会进步不应该带来更多的幸福感吗?难道我们时代变得更为糟糕了?
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理论,假设一艘宇宙飞船的速度达到或极度接近光速,时间的流逝将接近于零(时间将近似于停止流逝),飞船上的人寿命将无限接近于永生。
高铁提高了我们的速度,我们本该感觉自己的寿命延长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反而觉得时间流逝得更快了,时间更加不够用了。这一事实与我们所理解的爱因斯坦的理论完全相悖,是我们理解错误,还是说爱因斯坦的理论存在重大缺陷?
退一步讲,如果时间流逝的快慢取决于人们对时间的感知力,这又陷入了彻底的形而上的唯心主义。然而,无论你如何理解,我们都不可能回到慢的时代,回到以脚步丈量脚下土地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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