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天良（四）

临行，良出金丝软铠与父，武拒之曰：“昔日冷刃互搏或防不测于万一，今时热兵相交虽重甲不能御天命也。吾儿勿忧，汝宜好自为之！”言毕，遂率二子英、雄及众亲兵卫队纵马绝尘而去。

既至，倭酋大荣健太列队出迎，且笑且言曰：“君大驾光临，仆当尽地主之谊，庶几不负挚诚之心。”武哂笑曰：“阁下之言差矣！斯地固有其主，何以言地主哉？”酋闻武言，敛笑而正色曰：“地主无常，唯强者得而治之。犹关东沃土之于足下，曩日属谁者耶？”武闻其言，亦正色曰：“此乃手足间家事，何劳外人置喙焉？未审今日相邀，意欲何为耶？”答云：“无他，愿与君荣辱与共，同袍并食耳。”言次，武偕众至城内。

时松花江上，沉鳞竞跃，仰唼松粉。席间，大荣健太移步楼窗，以樽酒酹江，既而谓武曰：“松花孰与樱花美？”武曰：“云泥之别，岂可同日而语耶？”健掷杯窗外，抚掌大笑曰：“善！樱花吾之固有也，虽美猝陨飘风，未若松英从长流而激荡也。故松花吾之所欲也，松英从流之地，亦吾之所欲也。今愿与君兼擅其美，可乎？”武闻健言，愠怒曰：“何寡廉鲜耻之甚耶？！自今日始，松花为界，犯则必诛！幸天垂怜，克期必荡妖氛而靖辽海也！”

健闻武言，仰天大笑曰：“中土有言，一山难容二虎，且沃土之上，岂容蝼蛄之属钻隙耶？今日既来，尚望安归乎？”言未已，楼下枪声大作，惨号之声不绝于耳。武大惊，始悟，护卫亲从皆为倭人枪杀矣。是时，武之二子英、雄左右侍，闻枪声携武破窗而下。未至地，乱枪激射如雨，父子三人俱中弹，既堕地，顺势滚一隅；英胸腹中十余弹，即以短枪支地，谓雄曰：“弟伤轻，速背父出，但至门，见一白马或可逃出生天……”犹欲语，猝然首垂；武泪下如雨；雄含泪奋起，负武飞奔，见白马，怀抱武双跨而上。倭人初惊愕，既而亦纵骑尾追之。

未几，倭人众骑衔武父子马尾甚急。时雄环抱武于胸前，而其后背复中数弹矣。雄暗誓，虽万死亦不能落父于敌手，遂自弃白马以缓敌之追击。是时，武已不省人事矣。白马载武方行一箭之地，倭人旋至，为首者乃大荣健之部曲小野次郎，见有人堕马，其即率众骑围雄而绕。良久，抽长刀驰马而挑雄腹；移时，腹破肠出，雄挣扎起，欲与之格，奈何肠累累重，不能自立；遂于靴中抽匕首，断己肠，既而飞刃取敌首；小野冷哂之，举刀以格；双刃铿然星火际，雄轰然委地，犹如伟塔之坍圮也。